23 夜话
山庄多寻常人家,相伴明月,已沉沉入梦。富贵人家仍花天酒地,或协商事宜,未肯睡去。他们心不在明月,自然也不在乎,有道清影,自月内正徐徐下落。 庄内,倒有四五人家的猎狗,甚警觉。它们仰起脖颈,对明月发出叫声。 “狗儿,你狼心狗肺的,狂叫什么!”房内人咳嗽两声,并不明烛火,隔窗吼道。 “挨千刀下锅煮了的狗儿!”房内人咒骂着。 窗外,猎狗吱嗡声,便紧贴于地,安静趴着。它们眼珠儿,黑油油,能映出明月,却滴溜溜转动。山林内,歇夜鸟,瞅着明月,发出咕咕短浅叫声,后也没动静了。 未几,房内鼾声四起,也有人在呓语…… 寻常人之梦,常难被惊醒。 船在刘启院内降落。乌龙子便收去那物,于房外等候。刘启环顾着四处,月光清幽,这院落虽小,收拾的却整齐利落。 “她生我养我哺育了我,这情难割难舍,岂是能放下的。”刘启眼泪又来了。 “启儿,是启儿么?”房内,母亲声声呼唤,嗓音沙哑悲切。 “娘?”刘启扑至窗前,却瞧不见房内动静。他想立刻出现母亲跟前,就像某些夏夜,他伏在母亲膝下,听夜空中星星的故事。 然而此时,他轻手轻脚,顺着墙根而走。他想,倘若母亲尚在熟睡,定会惊扰她的梦境。母亲睡眠,一向那么轻。 房门未锁,轻推而开。刘启至房内,略施法术,油灯不燃自亮,但房内仍昏昏沉沉。母亲面朝里,身子单薄,侧卧于床,睡得还算安稳。 “这几日,独留母亲家中cao劳,又加失子之痛,定不知母亲面容,如何憔悴呢。” “母亲饭食可合口?我瞧你身子,竟消瘦许多。” “母亲强撑起这个家。作为孩儿是多么害怕,有朝一日你若倒下,孩儿将怎样走以后的路子。” “娘……” “孩儿不孝……” 刘启泣泪涟涟,跪于母亲床下。 “娘。”刘启轻声唤。 钟氏似有察觉,翻身时睡意犹浓,及看到刘启,猛地吃惊,并上前捧住刘启面庞,喜道:“是启儿,是我在做梦么?” 刘启摇摇头,泣道:“不……娘,这不是梦。” “呜呜,你个傻小子,何时能长大懂事。离家这些天,竟无半点音讯,是要急死娘么。”钟氏怨道。 “对不起娘,孩儿错了。若娘不爽快,便打孩儿两下吧。”刘启道。 “呵呵,傻小子,娘疼你还不够呢,怎舍得打你。快说说,这几日哪玩去了?”钟氏问。 “其实也并未去哪玩,只在鬼泣崖厮混了两日。遇见两位极好的老人,并传我法术,娘不必担心。”刘启道。 “启儿择良师,正如娘亲所愿,最好不过了。谁知,你离开后,娘想你想的厉害。哎,启儿长大了,终须离开我们,飞向外面的世界。”钟氏道。 “娘放心,等孩儿学成归来,定日日守候娘身旁,不离寸步。”刘启道。 “启儿想飞便飞。岂能因娘的私心,误了启儿的前程。”钟氏说着,要下床去,又道:“启儿渴不渴,饿不饿,娘做些吃的。” 刘启忙起身扶母亲躺下,劝道:“都不用,这几日孩儿过的很好,却让娘受尽委屈。” “哪里的话。庄主家的婆子也常送东西过来,对我照顾有加,怎么就受委屈了。” 母子二人房内相遇,有说不完的话。房外月光清淡,虫鸣唧唧,守夜人步子沉重,慵懒的敲响更鼓。 “哟,三更天了。我收拾下,快去睡吧。”钟氏道。 “不必了娘。此番回来,孩儿探望探望便走,请娘勿挂念。” “天不早了,歇着吧。过些日子我回来陪您,不离不弃。”刘启扶钟氏躺好,话语间无限轻柔。那钟氏如中魔咒般,昏昏沉沉,熟睡过去。 后刘启回自己房间,包裹几件换洗衣物,就熄了灯,退出房外,与乌龙子同登叶船而去。 船随人心往东行。乌龙子疑问:“怎么,不回鬼泣崖?” 刘启凝望着夜色,轻道:“甚牵挂两位玩伴,想探望探望呢。” 正说着,前方有大户人家,处处灯光亮堂,刘岩嘻骂连声,随一群狐朋狗友,招摇大摆的走着。船懂人心思,忽而向刘岩等众行去,停于他们面前,消失不见。 “呦吼!”刘岩诧异道。 “这不是刘启吗?”刘岩略有醉意,睁大眼睛喊道,却不敢靠前。 刘启双臂抱胸,盯着那群乌合之众,安静不语。 “老大,是刘启!” “确实无疑!” 刘岩身旁有两位见风就跟的,忙撸起衣袖,攥紧拳头,恶狠狠向刘启打去。 刘启觉二人拳臂带风,结结实实挥来,便默念咒语,巧借寒蝉,隐去身形,让那二人扑空。趁空子他钻至二人后面,上去就是两脚。 “哎呦!” “哎呦!” 那二人前趴至地上,摔了个狗啃屎。他们捂着屁股,痛得乱叫唤,却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 刘启再现身时,已至刘岩跟前。刘岩惊愕的叫了声,双腿抖动若筛糠,恐怕此时尿了裤子。 “鬼,鬼……”尽管刘岩睁圆双眼,也搞不清楚发生的事情。 刘启不容分辩,揪起刘岩领襟,朝他左腮帮子猛捶一拳,忽地消失了踪影。 “哎呦!我这脸,是没法要了呦!”刘岩捂着脸,哭哭啼啼,不知该如何。 “凭他是人是鬼,是魔是妖,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刘岩脸火辣辣疼,手指着明月,咬牙切齿道。 “老大!” “老大!” 众人围过来。 “都围着我干嘛!”刘岩对众人怒道。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疑惑重重。 “是刘启!还不赶紧找出来!”刘启怒道。 “哦,哦。” 众人应着,四下散开,摸摸索索,装作搜寻应付差事。 刘启忽现忽无,忽左忽右,行踪如鬼魅,让众人捉摸不透,搜寻不着。刘岩身旁无人时,刘启突然出现在他跟前,挥起拳头,朝他右腮帮子猛捶过去,紧接着消失了踪影。 “哎呦!痛,痛!”刘岩捂住另半脸,痛得直叫唤。 “老大!” “怎么了?” 众人围过来,想及时安抚。 “在那!给我往死里打!” 刘岩抬头时,猛见刘启身影,如夜般漆黑深邃,飘忽于前方。他借酒壮胆,带领众人向黑影攻去。谁知,刘岩身宽体胖,走路摇摆缓慢,自然落于众人后头。 待众人追去,刘启借寒蝉移形换影,绕至刘岩身旁,暗使绊子,让刘岩摔了个狗啃屎,紧跟着就猛阵拳打脚踢。 刘岩趴在地上,觉后背、屁股、大腿等处,也不知是拳头是脚,尽如雨点般袭来,疼痛难耐。 众人见刘启明明在前处立着,这处老大却趴在地上,痛得叫唤连天。刘岩那样子确实在挨打,身后却无打他之人身影,众人惊讶不已,纷纷舍弃刘启,缓缓围过来,睁大眼睛,细瞧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有人幸灾乐祸,掩嘴偷偷而乐。 有人神情慌张,担起心来,问刘岩寒暖。 有人张开手臂,朝刘岩上方合抱过去,却空无一物。 “哎呦,我的天呀!” “哎呦,快把那鬼东西赶走!” “哎呦,在后背,不不,是屁股!” 事实上,刘岩仍在挨打,不知挨谁的打,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他抬脸时,见刘启双臂抱胸,正对着他微笑。前处烛火明亮,刘启身影模糊,笑容却很清晰。 “好刘启兄弟,饶了我吧!” “不管你是人是鬼,逼你跳崖,跟我没关系啊!” 刘岩痛叫连连,对着刘启身影求饶。 “给我再打!”刘启喊。 “哎呦!”刘岩便觉后面更加疼痛难忍。 “快!都跪下求他!”刘岩叫道。 “是我不对,请饶了少爷吧。”众人纷纷下跪,向刘启求道。 “哎呦!” “我meimei便是你meimei,看在她的份上,饶我吧!”刘岩双手作揖,不住的点头求饶。 “刘珊meimei!” “多日未见,不知她怎样了呢!” 烛火明亮,想起刘珊,刘启神色有些黯淡,并为之动容。 此时,总管宋昭言带领一干人等,提着灯笼,正向这旁赶来。 “发生什么了,怎的这样热闹?”有人朝这旁喊。 刘启听见那旁喊话,忙招招手,便隐去身形,同乌龙子不知往何方了。 “还不扶起少爷,都傻跪着干什么?”宋昭言过来,责问众人。 “总管叔父啊!”刘岩爬起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向宋昭言诉道:“他,他……” 刘岩指着那处,回身再看时,却不见了刘启身影,只气得说不出话来,有口也难言。 “大总管,是刘启回来了!”有人报。 “真的?”宋昭言疑问。 “千真万确,刚才那阵恍恍惚惚的,分不清是人是鬼!”有人回。其余人跟着应是。 “信口胡言!世间哪有鬼神,只是人们妄加猜测罢了!”宋昭言虽如此说,心内却犯起嘀咕,却望着那片灯光,安静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