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归山庄
“却是哪个龟孙，生了你，这样的没脸！” “下次再遇到老儿我，非宰了你不可！” 乌龙子叫骂着，要追浓烟去。 “老儿。”刘启挣扎着起来，喊道。 洞口处，石妖伤势甚重，躺于那处气息全无。方才那道道雷电迅猛，轮番轰炸，天火炙热，将石妖层层剥离，只剩下柔软的内心，在微微跳动。 “这是什么，好奇怪的东西。”乌龙子停下，见指甲般大小心脏，无限好奇而又十分吃惊。他慢慢蹲下，小心翼翼将石妖心脏捧在手内，感觉那心脏犹含余温，跳动甚微。 “老儿，可得仔细喽。幸好这小东西奋不顾身，才让你及时赶回，救下我。”刘启热泪盈眶，更凑近些，对刚发生的事心知肚明。 “给，启娃娃收着吧。”乌龙子将石妖心脏递给刘启，有些懊悔道：“都怪我，饮酒误事。哎……” “恨不能，我砸了这劳什子，永不沾酒！”乌龙子解下酒葫芦，使出狠劲，向石地摔去。 “啪嚓！” 酒葫芦应声而碎。顿时，里面酒液四溅，香气弥漫。 刘启已寻来布条，将石妖心脏，松松垮垮，包裹了安全。及他听到碎裂声，想阻拦，但已晚矣。 “老儿？”刘启疑问道。 碎裂声后，洞内愈显寂静。乌龙子沉默片刻，独自笑笑，摆手道：“罢，碎了也好。” 后刘启默默收拾了酒葫芦碎片，置于角落处，未再答言。 又过会儿，乌龙子才淡淡道：“天要亮了，去休息吧。” “恩。”刘启淡淡应着，走向石床，静静躺了下去。 那夜，秋雨萧瑟，鬼泣崖之水犹显苍茫。刘启侧身躺着，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竟无心入睡。他听见乌老儿叹息阵子，又听见窸窸窣窣，整理床铺的声响。后鼾声微起时，刘启才翻了个身，改为平躺。 刘启呼吸平稳，静静望着洞内顶部，又挨个想起山庄亲人来。洞内顶部幽暗无照明，怪石嶙峋，犹如只只魔鬼，正张牙舞爪的，向自己扑来。 刘启感觉怀内，那石妖心脏在隐隐跳动，犹如清泉律动般，生生不息。他倍感欣喜，忙掏出石妖心脏，双手合握于心口上。此刻，他多想回初遇石妖那会，即使它形态丑陋，即使它不能人语，最起码它会生出手脚，会玩耍，会听他倾诉苦水。 他多么想能有奇迹发生。他突然想起了无所不能的鬼婆婆。 “呵呵呵，无事牌无事牌，保平安无事，当然不雕琢任何东西。” “鬼婆婆！”刘启迷迷糊糊，脑海浮现出鬼婆婆音容笑貌。 洞顶石头影子模糊不堪，却逐渐旋转汇聚，成为鬼婆婆影像，沿洞壁缓缓走至刘启身旁。 “我不是在做梦吧。”刘启坐起身，望着鬼婆婆，惊喜道。 “怎么会呢。”鬼婆婆慈眉善目，微笑着坐于刘启旁边，道：“娃娃让婆婆好想。可见，与极北相比，这外面世界潇洒快活的很呢。” “潇洒快活？哼哼，却要我从何说起呀。人活在世，如不逍遥尘外，如不相忘于江湖，则不知须得解多少忧愁繁琐。”刘启道。 “怎么，这两日有人欺负娃娃？快说说是谁，婆婆定宰了他，再不然将他碎尸万段，给娃娃解气。”鬼婆婆狠道。 “是乌鸦那小子吗？他已练成黑暗法术。”鬼婆婆问。 “婆婆答应过刘启，勿动杀生念头。今日竟给忘啦。”刘启相劝。 “哦哦，也对。”鬼婆婆应着，轻道：“前日读过的，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 “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刘启附和着念完，赞道：“婆婆挺明事理的嘛，这样啰嗦无序的语句，都能记住。” “呵呵呵，婆婆只是感觉拾得老僧可笑，才熟记那些话，并非明事理而熟记。”鬼婆婆道。 “婆婆感觉可笑，难道那些话有错么？”刘启问。 “嗯……怎么说呢。佛家自有佛家礼，虽不讲究命中注定，却也不与命相争，只觉悟二字，已让众生可望而不可即了。” “拾得老僧那样做，我便学不来。此时婆婆若发号施令，全天下将会臣服。我又何必去做什么都受着的人。”婆婆道。 “婆婆是好人，论江山、天下，还不是信手拈来，唾手可得，且计较那些做甚。”刘启道。 “呵呵，说得对。如若娃娃想得天下，便一句话的事儿。婆婆定倾力相助。”鬼婆婆说着，伸出手臂，要揽刘启于怀内。 “好山好水，好亲好友，刘启拥有这些足矣，还坐江山、得天下干什么。”刘启便入鬼婆婆怀中。 “怎么，婆婆送你的无事牌可佩戴着？”鬼婆婆突然问。 “戴着呢，我喜欢的很。”刘启掏出无事牌，给鬼婆婆看。 “那只手里是什么？”鬼婆婆又问。 “是颗心。这也奇了，婆婆可曾见过石头的心？”刘启将石妖心脏亮于婆婆，道：“都说人心之硬，可比坚石。哪能知道，它们外表坚硬，所包裹的内心，却依旧柔软啊。” “只因它救你，而遭受天火雷击，变成这副模样。娃娃心存感激，想对它实施救助？”婆婆道。 “恩，它愿舍弃性命救我。但凡它一息尚存，我岂有见死不救的理。”刘启道。 “好启儿，有困难就对婆婆讲。”鬼婆婆说着，手指无事牌，道：“你看。” 刘启便盯着无事牌，忽见其上蓝芒闪烁，后渐汇为一处，如股清泉般注入石妖心脏。那石妖心脏，跳动的也有力了。 “婆婆！”刘启惊喜道。 待鬼婆婆松开手指，蓝芒消失不见。 “娃娃取自身血rou滋养它，看三日后如何。”鬼婆婆缓缓起身，将离去，道：“娃娃心是何等善良，若以自身血rou滋养，定能挽救这石妖性命。” “娃娃好生歇息吧，婆婆走了。”鬼婆婆欲做告别。 “婆婆？”刘启不忍离别。 “娃娃要学会强大，才能保护更多的人。”鬼婆婆朝刘启微笑着，身影变作模糊，渐与石壁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刘启跟过去，俯于石壁，失声痛道：“婆婆每次这样，说走便走，说留便留。我多想带婆婆回山庄，去见我母亲，珊meimei，还有小丁，并不想让你孤苦无依，只身在那荒芜的极北啊。” 次日黄昏时，刘启浑浑噩噩醒来，便急忙坐起，摸摸脖颈处，犹隐隐疼痛，对昨日之事，记忆犹新。 “启娃娃，醒啦。”乌龙子正预备着饭食，朝他微笑。 “恩恩。”刘启看眼乌龙子，仍疑惑那些为梦境，还是真实发生的。猛然间，他见石妖心脏犹在，保存甚好，便问：“昨日自那黑袍人走后，又来过什么人没有？” “像老婆婆之类的……” “启娃娃睡得挺好，没来过人，更没什么婆婆。”乌龙子架起石锅，正在烧火，煮些山菌、青菜等野味。 “哦，好吧。”刘启略显失望，犹在梦境内徘徊。 “娃娃不舒服么？”乌龙子问。 “恩。”刘启刚应完，立刻笑笑，改口道：“额，不，没有不舒服之处。” “那……过来吃饭吧。”乌龙子在石桌上，亲自摆好碗筷，盛好饭食，并时不时偷瞄刘启几眼，总觉有些奇怪，却说不出来。 “将就吃些吧。五谷杂粮壮身体，粗茶淡饭保健康，总归是好的。”乌龙子道。 刘启便走过来，坐下默默吃饭。 “有烦心事儿，尽管说与我听。天下无难事，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乌龙子道。 过会儿，刘启放下碗筷，慢道：“细细算来，我离家竟有七八日之久。亲人朋友定担心不已，也该回去探望探望了。” 乌龙子听后，立刻赞道：“好啊，我与娃娃一起回，如何？” 刘启抬脸，静静望着乌龙子…… “哦，我跟着也算有个照应。对，我有法子隐去身形，娃娃的亲朋好友就不能看到我了。”乌龙子解释。 “吃完随我去吧。”刘启轻道。 “诶，好嘞，回来收拾碗筷。”乌龙子面容欢喜，起身道：“吃完了，咱们快去快回。” “恩。”刘启轻声应着起身，走至石床旁，双手合握石妖心脏，念道：“你在这处好生养着吧，我去去就回。” 石妖心脏未言语，微微律动，象征着朝气蓬勃的生命。 “对了，想必你还没有名字，以后我喊你小石如何？” “小石。” “呵呵呵。” 乌龙子在等候。刘启便轻轻放下石妖心脏，随乌龙子出洞去了。 秋雨刚过，夜空明星闪亮，山内万物如新。鬼泣崖边，刘启与乌龙子欣赏着夜色，已走了阵子。 “娃娃，拿着这个。”乌龙子递给刘启一物件。 “这是什么？”刘启见那物晶莹剔透，状如寒蝉，乃用翠玉制成，触之甚清凉舒服。 乌龙子靠近，俯于刘启耳边，念些什么，道：“这咒语极简单，装着它，能隐去自己身形。记住了？” 刘启说不出口的高兴，默念几遍那咒语，直至滚瓜烂熟后，点头道：“可以了，咱们走吧。” “诶，走啦……”乌龙子拉长音调，忽丢出片似叶非叶的物件。那物隐隐泛青白色，遇石地则如生根般，急剧扩成为扁舟大小。 刘启见状，犹沉浸于惊奇中，不能自拔，却又被乌龙子拉至那物上，听他嘱咐道：“坐好喽！” “什么船，会飞的船吗？” 刘启惊奇喊着，忽觉那物离开地面，朝明月飞去。 “此乃叶舟，产于女国父砣山，遇水土能生变化。”乌龙子立于船头，看山内月色处处，美不胜收，心情也舒畅无比，不觉赞叹道：“好美呀！” “咿咿咿，呀呀呀，上碟小菜呐。” “嗯嗯嗯，哼哼哼，烫壶老酒呀。” “……” 乌龙子心情舒畅，悠然自得，面对千山万水，不觉哼唱出小曲。 “哦。” 乌龙子摸摸腰间，酒葫芦却已不在。他忆起昨日之事，不免有些失落。 月光清明，方衬这夜美好。刘启手搭船舷，慢慢坐下，只感觉那船缓缓升起，向月亮行去。顿时，大好山川湖泊，更显沉稳沧桑，似熟睡的巨人，便都在他眼皮下了。 后刘启坐于船尾，静听乌龙子哼唱，却音不是音，韵不成韵，均不在调上，心内只想笑。他抬脸瞧着这位老人，突然想起自己，也有大把年纪时，会不会像他，随时能忘却烦恼，该放手时需放手。 船离于水，穿行在月色中。夜风轻抚，掀动乌龙子袍袖。刘启坐于船尾，看他衣袍宽阔，随风摆晃，竟将他背影衬托的如此高大。 刘启见乌老儿摸摸腰间，又听他一声长叹，心想他正为摔碎酒葫芦懊悔。 远处尚留几盏残烛，又有两三处灯火通明，染亮大半夜空。刘启识得，那处极为熟悉，并占据他心内重要位置，是太平山庄无疑了。 “那……”刘启指向山庄，想告诉乌老儿路径。那船却如通人性般，向山庄行去。 “无需言，此船最有灵性，能知你心。”乌龙子面朝清明月色，信手而立。 刘启听后，便闭口不言。他望着山庄愣神，有些往事历历在目，不能挥去。霎时间，他突觉五味陈杂，流出两行清泪，却独自躲于舟尾，黯然神伤起来。 也许离家太久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