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除妖令
在一种忙碌而混乱的生活状态中，时光很快过去一年。 这一年，桃绛雪年满十五，修为已经达到了练气四层圆满的境界，只要一经突破，便可以进入练气中期。 近来，她有想要突破的念头，于是准备早早的办完剑阁长老的差事，回熙灵殿去向渡音真人请教突破的事宜。 她端着一柄剑阁长老刚刚炼制好的飞剑，来到祁瑞峰祁瑞大殿。 “桃师姐！”看到她来，就有两名女弟子迎了上来，正是那日在清泉峰丢弃灵兽的姑娘。 如今桃绛雪拜入了元婴修士座下，这些没有拜师的弟子不论年龄大小，都要称呼她一声‘师姐’，待以后她要是结了丹，便都要改口称呼‘真人’。 那两名姑娘将她拦住，照例的向她询问了一番小雪的近况。 “小雪好着呢。”桃绛雪同她们说：“你们要是有空，就到熙灵峰去看它吧。” “好啊！”两名女弟子欣喜的说道。 跟她们说了会儿话，桃绛雪就进了祁瑞大殿。 大殿里，圆的像只蘑菇的清玄道君正坐在镶金双龙卧榻上喝茶，卧榻前背门站着一位身形纤细妙曼，乌发如瀑的女子，她正微微俯着身子同清玄道君说话，软腻腻的话语整个大殿都能听到：“师父，这次我一定要去，你去跟白师叔说说情……” “哎哟……”清玄道君将手中的茶盏往矮几上一搁，“你别闹了，他什么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拉下老脸去说情他也未必买账。再说，为师脸面已经无多，你就给老夫省着点吧。” 女子一跺脚，去扯清玄道君的袖子：“我不管，我就要去！” “不行不行……”清玄道君连连摆手。 桃绛雪见里面正在说话，便停在了大殿的门口。 清玄道君却已经从感知到她，歪着身子过头来：“绛雪来了啊，进来吧。” 女子闻言，将清玄道君的大袖一甩，回头满面怒气的瞪了桃绛雪一眼：“桃师妹！我正在跟我师父说话呢，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进来？” 这女子双十容貌，蛾眉曼睩，肌肤胜雪，身上没有穿着太华门的服饰，而是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芙蓉面裙衫，头上戴着几朵殷红宝珠珠花，站在大殿主位的高处看着桃绛雪，下颚微抬，傲气逼人。 这就是祁瑞峰鼎鼎大名的李飞鸾李师姐了。 桃绛雪笑了笑：“李师姐，我奉了我师父温长老的命令来给道君送飞剑呢。” 李飞鸾‘哼’了声：“你不知道等我说完再进来吗？真是的……” “飞鸾！怎么跟师妹这么说话。”清玄道君轻声训斥了一句，转而对桃绛雪道：“老夫的飞剑练好了？放在这儿吧。” 桃绛雪上前去将飞剑搁在卧榻前的矮几上。 然后她行了礼，正要说什么，李飞鸾却对她摆手道：“飞剑已经送来了，你可以回去了，我还有事情跟师父商量呢。” 桃绛雪顿了顿。 清玄道君吹胡子瞪眼的瞧了李飞鸾一眼，又转头对桃绛雪笑道：“你这师姐啊，太刁蛮了，老夫都管不住……” “师父！”李飞鸾娇嗔：“你怎么老是在师兄妹面前数落我啊？” 清玄道君摆摆手，“好好好……” 桃绛雪看到这情景，非常识趣的退了出来。 接着，她去向一个刚刚出关的结丹真人请安。 这一年来，太华门中的百多位结丹以上高阶修士，她陆陆续续认识了十多个，还有大几十个不是在闭关，就是在外云游，所以一时也见不到真容。这位刚出关的结丹真人刚在门内露面，所有新弟子都排队去请安。等到桃绛雪请完安，奉完茶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 她一路使用轻身术跑回熙灵峰，已然天色全黑，她赶紧去给渡音真人请安，汇报了一天的情况。 将这一天干的事情讲述一遍之后，桃绛雪就问：“师父，最近徒儿感觉体内灵力汹涌，似有要突破的预兆，徒儿想现在突破练气中期，师父觉得这样是否妥当？” “让为师看了看你的灵气。” 桃绛雪从蒲团上起身，走到紫金卧榻前，弯腰将手伸出去。 渡音真人把住她的脉门，探视了片刻，“嗯。你体内的灵气确实已经到了要突破的边沿，可以提升修为了。” 桃绛雪复又回到蒲团上坐下。 渡音真人又道：“这一年来，你日日都忙于杂物，功力却能练至四层圆满，修为增进已经算快。” “徒儿每夜都有认真修炼。” 渡音真人点了点头，缓缓道：“认真修炼固然重要，不过也不能急于求成。我们修仙讲究修为与心境齐平，相辅相成，循循渐进。心境，在修炼中至关重要，万不可太专注修为而忽视心境。” “师父。”桃绛雪问：“心境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渡音真人略为顿了顿，用比较浅显的话语给桃绛雪解释道：“心境，就是指一个人看待世生万物，抑或周身遭遇的态度。如果一个人内心充满了愤怒、仇恨、憎恶、悲哀或者贪欲，那么他的心境便是与大道相背驰的。我们道家所说的修为与心境，其实正是对应佛语所言的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修炼体魄，是为了摆脱生老病死的痛苦。提升心境，则是为了超脱爱怨别离，得失憎恨的桎梏。所以，心境是制约你力量的唯一戒尺，若是修为增进太快，而心境不及，过分强大的力量就会侵蚀你的心智，使你误入歧途。” “反之。心境若是强大，修为则提升的更加容易些，这便是我们修仙者看重心境的原因。因为修炼固然艰辛，却无非是在于功法、丹药、毅力和机缘，只要拥有这些，再艰辛也有克服的可能。而心境却是无形无质，没有定论。毕竟人心最是难以把握，一旦心智与大道产生偏差，便会被心魔禁锢，修为再不得增进。古往今来，有多少修士都是被自己的心魔所困，修为不前，或堕入魔道，或耗尽寿元。” 桃绛雪很认真的点头：“徒儿谨记。” “如今，以你的心境，突破练气中期应当没有问题。”渡音真人又道：“不过，突破练气中期和突破一二三层不同，要困难许多。所以，仅靠凝气丹定神丹是不行的，最重要的，是需要一粒练气丹。” 渡音真人顿了顿，又说：“这种低阶的丹药，为师这里没有，所以你只能到综纪堂去领。” “是。” 渡音真人从卧榻取出一枚透明的玉简，递给桃绛雪：“突破练气中期之后，你便可以开始修炼这玉简上的功法。这是本门的《天罡剑气诀》，是我们太华剑修的精髓。修习之后，你便可以化灵气为剑气，其它五行法术也可以放弃了。切记，此玉简看过之后便会自行消失，你做好准备，再行查看。” “多谢师父。” 渡音真人点头：“下去吧。去过综纪堂之后，去温偃机那里说明情况，然后再到为师这里来一趟。” “是。” 桃绛雪退出大殿，回了自己的屋子。 剑阁长老和渡音真人曾经因为桃绛雪的居住地大吵一场，最后渡音真人赢了，所以桃绛雪还住在熙灵峰。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来到了太华门的综纪堂。 综纪堂位于太华门南部山脉四十四峰中的绝云峰。 整个绝云峰上只建造了一座综纪堂，将整个山顶全部占满，气势磅礴。 综纪堂的执事是一位年轻儒雅的男子，生得十分温文俊俏，人却很是冷淡，看到桃绛雪进来，只微微抬了下眼皮，然后继续埋头看书。 “周执事。”桃绛雪上前问安。 那人这才抬眼看了桃绛雪一眼，目光从桃绛雪腰间的玉环绶上扫过，放下书，淡淡问：“什么事？” “我想领一粒练气丹。” “练气丹？”邹执事又看了桃绛雪一眼，目光中露出一丝诧异。 “是。” “最近山下不是很太平，练气期弟子不易下山。”周执事淡淡道：“渡音真人和温长老应该知晓你来综纪堂吧？” “知道。” 周执事这才点了点头，从巨大的书案后站起身，拉开身后的一扇乌木大柜，拿起一面晶莹剔透的青玉令牌看了看。然后摇摇头，又换一面看看。一连换了好几面，才选出一面来递给桃绛雪：“太华山东麓山脉的除妖令，靠近中州地境，比较安全，时日不限，完成便可领到练气丹。” 桃绛雪接过来，将一点灵力注入令牌之中。 立即有一面虚幻的绢丝画卷悬浮眼前，上面有一张太华山脉南段的区域地图，用红色的朱砂做了几处标示，旁边记载了一些时间日期，地名人名和发生在那处的事情。 查看了除妖令，桃绛雪道了谢，退了出来。 领到除妖令之后，又来到剑阁向剑阁长老告假。 “什么？”剑阁长老听后，很生气：“花渡音那老女人竟然连练气丹都没有？” 虽然他的语调僵硬，脸上也无甚表情，但是桃绛雪感觉得到他的不满之情。她说道：“师父她修为那么高，早就不需要这些低阶丹药了，所以才会没有的吧。” 剑阁长老瞥了她一眼：“那也不应该要你现在下山。现在是什么时候？” 桃绛雪自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她现在只是门派保护下的一名练气小修士，许多事情她并不知道。 她想了想，说道：“综纪堂的邹执事说这件事不难解决，而且是在太华山脉以东，靠近中州，不会有什么危险……” “给老子看。” 桃绛雪将太华令递出，剑阁长老接过看了看，“算他识相，比花渡音那老女人靠谱的多。” 将太华令扔回桃绛雪手里，剑阁长老在内殿里来回走了几步，拉开墙面的巨大立柜，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扔给桃绛雪两只木偶小人：“战斗傀儡。” 接着又扔过来三块方圆不一的木盘和几面三角小旗，还有一些椭圆的似算盘珠子的东西：“机关阵。” 然后是一盏小孩巴掌大的宫灯，“夜白灯。” 接着是一柄轻铁长剑，一件墨绿斗篷，几瓶丹药，一把灵石，还有一朵拳头大小的白色小云。 这一堆东西接连扔过来，桃绛雪差点抱不住，剑阁长老仍站在立柜前翻找，末了，似乎是觉得没什么需要的了，才罢手，回头却说：“叫两个执剑弟子跟你一起去。” 桃绛雪哭笑不得。 她的两位师父，渡音真人和剑阁长老，完全是两种教徒方式。渡音真人十分严厉，赏罚有度。剑阁长老一切随心情，高兴了什么都给。有一次一下子给了桃绛雪十多把飞剑，渡音真人一怒之下全部砸了。 两人就着灵器法宝的给予问题大打一场，最后渡音真人赢了，桃绛雪什么也没得到。 现在又给这样一堆东西，还让两个执剑弟子同去，渡音真人非杀过来不可。 于是她说道：“师父，周执事说很容易，我一个人能应付的。” 剑阁长老斥道：“你活了几年？屁大点，能应付什么？” 相处一年下来，桃绛雪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这位师父的脾气，跟他已经不再那样拘谨：“师父，活得短也不一定什么都应付不来啊。甘罗十二为相，昭容十四为待诏，我都十五了，还学了法术，难道连这一点简单的事都办不好么？再说你给了这么多法器，对付几只小妖还会有什么问题？” 剑阁长老瞥了桃绛雪一眼，顿了会儿，“也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配做我徒弟。” 说完走上前，将战斗傀儡，斗篷，小云，夜白灯还有灵石都收了回去，只留了一柄轻铁长剑和机关阵给桃绛雪，“就这样，你去吧。” 给都给了，还有再收回去的……不过桃绛雪对于她这位师父的行径已经能全然接受了。她收好东西，从剑阁大殿退了出来。 接着她又去了熙灵殿。 渡音真人看了看除妖令，对桃绛雪说道：“这是你自入门派以来，第一次下山。” “想必武器和丹药温偃机已经给你了。”渡音真人从卧榻一侧的檀木小柜里取出一只乌金色的小圆盒来，递给桃绛雪。 那是一只罗盘，只有拳头大小，上面有古朴的细小花纹，十分精巧。 渡音真人道：“这只罗盘，永远指向太华门，叫你不会迷失方向。” 桃绛雪接在手中：“谢谢师父。” 渡音真人点了点头：“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桃绛雪又从熙灵殿退出来，回到了住处。 她整理了一下随身的物品，将乾坤镯清理一番，除了原本在里面的几本功法和琉璃珠，最后带上了轻铁长剑，机关阵，罗盘，一瓶凝气丹一瓶回春丸和一瓶定神丸，还有一把灵珠。 准备妥当，留下足够的丹药，吩咐管理宅院的女弟子照顾好小雪，然后她包了一些渡音真人赏的茶叶，就即时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