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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喜事近

    身子一天天好转,赵匡胤果真是久经争战,竟晓得鸩酒的解药,倒也难为他那一番心思,明明是要自己性命的人,到底还肯前嫌不计施以仁手救她一命。

    月桂香气盈满一院,正是八月金秋,赵匡胤给耶律笙辟出来的这间别院离赵府虽只有百步之遥,但因她一个人住着,遂不大来往。只不过现下王婉漪带了近身侍女来住,便少不得还要些嬷嬷小厮,如此笼统算下来,赵府上有个风吹草动,耶律笙不想知道,也由不得自己了。

    听闻赵匡义的婚事,是那日晌午落葵端了一碟子的桂花糕到她房里时晓得的。

    那日晌午,她百无聊赖,一个人对着窗棂发呆,落葵叩门而入,送了赵府上给她和那王婉漪一同做的桂花糕。

    落葵本是放了糕点边走,无意瞧见她头上的那只岫玉梅花簪子,不免好奇,多说了两句:“小夫人的这只簪子可真好看,只不过奴婢瞧着,竟和符家那位娘子的簪子有些相像。”

    她愣了一愣,什么符家,未曾听过赵府与哪个符家有甚来往的,遂也问了一句:“什么符家?”

    “噢,倒不是式样相像,小夫人的这只是梅花,那符家娘子的是芍药,虽是玉质相同,可一个清雅,一个妖艳,却是两种不同的风格呢。”

    她皱了皱眉:“我问的是哪个符家的娘子。”

    落葵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道:“就是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符大人的小女符氏啊,今年刚是十八,老夫人前些日子定了她同三少爷的亲事,这不才下了聘礼,那娘子就日日来府上串门,当真一点忌讳也不顾,也见她是确确喜欢三少爷呢。”

    心口兀的如鲠在刺,滞了半晌,方才道:“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一点也不知道。”

    “这一个月来,夫人特别吩咐过咱们,小夫人养病间宜静不宜动,要奴婢们切勿说些闲话来叨扰小夫人的静休。那符氏与三少爷是太后娘娘亲自牵的红线,太后娘娘如今就只这一个meimei,二人又年纪相差不大,是以很为这个meimei着想。少爷的婚事,旁人都只道是娘娘看中将军如今的身份,将meimei嫁到赵府,为的是笼络将军在朝中为其卖命,自然,这也是两厢得益的喜事。但依奴婢看,娘娘歪打正着,不曾想三少爷翩翩公子,正得了那符氏的爱慕,有道是羡鸳鸯不羡仙,一个女儿家,因的什么名目成亲不要紧,重要的是她嫁的那人是不是心中所想,奴婢瞧着,这符氏该是日日笑的合不拢嘴了。”

    心底又扎了扎,手指堪堪抚上额头,却是个心思通透的丫鬟,可是如何说的这样透,说的她明明想不听的,竟又完完整整的记了个全,眉眼黯下来:“我有些累了,你若说完,便下去罢。”

    落葵不知缘由,舌根嚼完自然努了努嘴便退下了,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纵然耶律笙晓得她与赵匡义能有今时今日,均是自己一手造成,可显见要平心静气的接受这结果,却委实得费些神思。

    临着院子里的一排桂树使鞭,暮色沉沉,残阳似血,天边一抹绯霞如赤焰滚滚,难得的画致。

    鞭子绕出的清风在身旁扫过,头顶片片黄桂花瓣旋旋而落,树下缓缓现出一道狭长阴影,与树影斑驳交织而映。她收住手,正对上那人一双澄净明亮的双眸,可从何时起,这眸子里,竟多了些她看不大清楚的阴鸷。

    面无表情缠了手里的长鞭,转过身便要离开,罗衫下的胳膊却被他一把扯住:“左不过是我的嫂嫂,又不是仇人,何必一句话不说的就要避开?”

    凉凉抽出胳臂,凉凉说道:“我只不过练的久了,有些累,叔叔想多了。”

    那声音却软下来:“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她抬眼对上赵匡义的双眸,嘴角扯出一丝轻笑:“叔叔大婚在即,怎的还有心思管顾我过的好不好?”

    “你——都晓得了?”

    “晓得又怎样,索性你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龄。从前是我拖着你,现下得了自由,自然要风风光光的娶一门亲——”冷哼一声:“倒真正是皇亲国戚的大贵,让人佩服的紧。”

    “你怎的这样想我?”

    “想的不对么?符氏一门,符彦卿兵镇一方,两个女儿母仪天下,如今剩下这最后一个,你说说看,若是和你结成亲,该是多大荣耀——怕是连着我夫君在朝堂上,都会名气显极一时罢。”

    “你夫君——?”赵匡义却忽然冷笑出来:“竟已叫的这么顺口了?”眼睛瞥向她头顶的簪子:“可你还带着它作甚?”

    这本是该扔的东西,从那日落葵在她面前提起符氏,她就想扔掉,可是几回,没有一次狠得下心,如今赵匡义提起,便哪有再簪之理,嗤了一声,从发髻上取下,执在掌心里,对着他:“向来我就不大喜欢跟谁有相似的东西,从前看这玩意儿是个宝贝,如今却觉得它粗劣刺眼,”指节稍一用力,簪子瞬时断做几节,淡淡笑着望他:“你看,到底是玉制的,经不起折。”

    赵匡义面上一片青白,她看得见他气的都快五窍生烟,却仍是冷眼瞧着,良久,才听得见他压低声音沉怒道:“你有资格说我?你有资格说我,也不会贪图二哥官阶之名做他一个如夫人。”

    她一怔,笑道:“是了,夫君青云日上,我跟着他,以后自然少不了锦衣玉食,驷马轩车——”漠然扫了他一眼,扔掉碎成几块的玉簪,朝前两步:“叔叔好走,我就不送了。”

    身后是未有半声响动的冷寂,她只觉得自己走的何其艰难,明明是两个相爱的人,明明是两个该要走到一起的人,可偏偏,为何现下竟都成了这番模样呢?那面上的功夫做得再好又怎样,跟他拉开的距离再远又怎样,终究这一颗心痛的,却只有自己才能感受的到。只是,匡义,不要原谅我,一定不要原谅我,哪怕是恨我的,也一直都恨下去吧,眼下是惟有恨,才能让你我真真正正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去做那些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