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白衣
湘云的事情,在黛玉下朝后,贾母召来了一家子的人,把事情具细全给说清楚了,宝玉只是站在那儿听完,便起身走了,留下一众姊妹只是唏嘘一番便不再多说,毕竟皇家的秘辛,大家都知道少触为妙。 贾母问了黛玉一些话后,黛玉就被贾炬叫了去,这是第一次贾炬主动找黛玉,其间也只是问了今早在朝堂上有无遇到麻烦,问黛玉今后上朝要不要一块儿去,也好有个照应,黛玉回绝后,贾炬又问了些体己的话,黛玉一一回答后便回了潇湘馆。 天气不错,怡红院前一处沁芳闸桥边的桃花开了,宝玉刚从贾母那儿回来,想着应景,回屋随手拿了本书就往那一块石头上一趟,斜着身子看起了书,他正想着皇帝老儿的事,遥遥一看却是宝钗从桥上过,他收了眼只装作不知道,待人来了,往他石头旁边的一棵桃树上一靠,抓了株桃枝幽幽看过来。 这一眼,宝钗原以为是极其美艳的,却不知在宝玉心里,这一幕与天上绛株擒了株桃枝斜眼看他一般,情景相似,人不同,便是触了宝玉的逆鳞,宝玉心中冷哼一声,这些东施效颦的事情,在天上不少,当初蟠桃会那会儿,也是因为绛珠仙子花枝下的一笑,一众痴心妄想的小仙天天抚着花枝,也愣是没整出绛珠一丝半点的意境。他记得凤奚当初好像也有一番评论,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一个个修了神仙的身段,却是没修来正常人的脑子。”宝玉看了眼宝钗便讲书往脸上一盖,干脆打起盹来。 宝钗正想说些什么引起注意,却见远远又来了一个人,这人正是黛玉。宝钗转身一笑就要拜,却是被黛玉赶快扶起:“草民薛宝钗给林大人请安,大人吉祥。” 黛玉笑骂:“你这阴阳怪气的唱得是哪一出?” “甭管我今儿唱哪一出,你如今可是有官位的人,自然是我们不能比的了,我们可不敢放肆。”说着打了个千儿。 宝钗一口一个“我们”,黛玉心里当然知道宝钗指的是什么,看看石头上躺着一谦谦君子,桃树下一貌美如花的柔弱女子,jian情浓厚,想来是打扰了,便笑道:“我不同你在这儿乱扯,你若是嫌我碍了你的好事儿,我走便是。” “嘿!你这丫头,好坏的脾气,我才说你几句,别走!我们可是有好几天没见了,怎么也得让我去你那儿喝几口茶水。”宝钗说着便追上黛玉。 宝钗也是有眼力的,知道以宝玉的性子,到现在还是没有搭一句话,怕是和黛玉有了什么嫌隙,心里是高兴,只是眼下再呆不合时宜,便拉着黛玉走了。黛玉被宝钗拉着,半路上遇见了探春,探春非要拉着宝钗问一绣花的绣法,劫了宝钗,也不理宝钗如何反应,风风火火的走了。 左右这么一耽搁,黛玉回到潇湘馆已近晌午,怜水早早就备下了饭菜,紫瑰给黛玉褪下了厚重的官袍,又换上了居家的衣物,这么一收拾也用了大半时间。待到黛玉得空用午膳的时候,饭菜早已经冷了,怜水看了直叹气说是自家姑娘辛苦,唠唠叨叨了一番才去重新热了饭菜。 黛玉哑然笑了笑,庆幸路上有宝玉送的吃食,这会儿才不至于太饿。 用了午膳,黛玉刚放下碗,擦了擦嘴,就听见身后似乎有“吱呀吱呀”的声响,黛玉一回头便看见宝玉坐在屋里的秋千上摇晃着,黛玉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收拾碗筷的怜水,怜水摇了摇头也作不知,黛玉道:“你来我这儿也不知会一声?就这么进来了?” “草民贾宝玉给林大人请安,大人吉祥。”宝玉软软的声调这会儿阴阳怪气的给黛玉请安,说的话居然同方才宝钗说得别无二致。 这一句听得黛玉便是气得不说话,宝玉盘腿坐在秋千上晃着,黛玉看着竟似好久不见似的,她屋子里的秋千从来都是宝玉一个人的专座,自那日叶少提亲一来宝玉却是没来过潇湘馆,这秋千便也闲置了好长时间。 “玉儿。” “嗯。” 宝玉唤的软软糯糯的,黛玉应得却是有些缩头缩脑的。 宝玉两脚触底,使劲晃了下秋千,笑得古井无波,偏是眼里一片潋滟:“以往我进你这屋子,可是从来不要知会一声的,现在怕是有些太见外了吧?” 他眼看黛玉没了声响,一摇绳子晃到黛玉面前,伸指就在黛玉头上弹了一下:“照情形看,好像先前被拒婚的不是我,反倒是你了。” 黛玉一头步摇金簪还没来记得卸,这会儿被宝玉一指只觉得脑袋震得晃,吸了口气对紫瑰道:“紫瑰,去给宝二爷倒杯茶来。” 每次二爷来都是同姑娘一般用具,来了无数次,紫瑰早有心得,就要去取黛玉用的茶具和茶叶,宝玉却道:“不用那么麻烦了,紫瑰,你先过来,把你家小姐头上的东西全拿下来吗,这么些东西少说也有小半斤!” 紫瑰一愣,才察觉方才只顾着让黛玉快些用午膳,头上的发饰全都重重的挂在头上呢。“还是二爷想的周到,我都给忘了。” 紫瑰慌忙帮黛玉把头上的步摇金簪全给卸了,装在盒子里同官袍放在一起,复又去抽屉里取了黛玉常戴的玉簪,因黛玉一贯不在意发式,只图方便舒服,晴雯是松松用簪子绾了发,倒也精致。 紫瑰刚给黛玉弄好了头发,黛玉这才扭了扭脖子,看来是真的被头上的东西压得不清,宝玉笑着摇着秋千绳,稍一倾身,便拔了黛玉发上的簪子,刚被绾好的长发全披散了下来。 宝玉向后荡去:“这簪子挺好,送我吧。” 黛玉黑发披了满身,慵懒的抬头道:“这只我用惯了的,不行。你再挑挑别的吧。” “我记得这玉器好像是当年那老道士给你的吧?自那以后我也没见你再用别的簪子。有典故?” 黛玉道:“那次也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魔障,高烧不醒,那老道一拿出这玉器,你就醒了。大家伙都以为你是托着玉器的福才好转的,老祖宗更是深信不疑,以为我是你的福星,就差摆上三炷香祭拜我了,没办法,我也只得一天到晚戴着这玉器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了。” 一开始黛玉是真的为了让老人家安心才戴着,后来看着宝玉没再犯过病,也有些信以为真了,就没敢再摘过。“我记得,那时候那老道士还神神哉哉的说什么我俩是天上绛珠仙草······” 黛玉的声音微不可察的凝滞了一下,唇边的笑意却是游丝般消散掉了。 见黛玉不说话,宝玉两脚触地下了秋千,端着手里的玉器迎着阳光看了看说道:“绛珠仙草?这玉器在阳光下一照倒是鲜红,看来这植物可不是绛株仙草,‘绛’字倒是取其通红之体的意思了。”
黛玉猛然抬头,瞪大眼睛看去,果然那玉器在宝玉手中通体红色,赤色如血,就跟彼岸花那浓稠的红色一般,黛玉终于恍然明白为什么当年佛祖要将自己化为绛珠仙草,“绛”字便是其中寓意。 黛玉不由又想起当年那老道的话,那老道说她和宝玉石天上下凡的神仙,本是天上相恋的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暂且不说那老道是何身份,有何神通,光她的来历便已经说清了大半。 这时小诺正好在外面喊:“二爷,宫里来人,元妃娘娘唤您去宫里呢!” 宝玉朝外面喊:“就来。”,对黛玉摆了摆手道:“还真是个宝贝,你可收好了。”宝玉把玉器往黛玉手里一送,转身便走了。 黛玉手里掂着宝玉塞来的玉簪子,好死不死的一抬头,怔怔看去了宝玉大半个背影,这日宝玉穿的是极普通的棉质白衣,又兼着不知是从哪儿来的邪风,随便这么一吹,黛玉只觉得眼前风华一片,脑子突然就冒出句话来:“神瑛,你别一天到晚跟个石头一样包得黑漆漆的,我喜欢你穿白衣,你以后就穿白衣好了。” 这话黛玉是没有记错的,宝玉也不是无缘无故穿了一身白衣只为同黛玉串串门的。 彼时,绛珠同神瑛刚有那么一丁点jian情的时候,祁连帝君大寿,祁耶上神袭帝君位,神瑛被祁耶捉去给自己冲排场。那日,无虚渊里的魔君可能在渊里给憋屈坏了,一声令下居然挥军远古神域,若是发兵便发兵,左右没神瑛什么事儿,可无虚渊里的魔君偏就在祁耶上神袭位之时出现,硬生生搅和了祁耶上神的继位。 这一搅和,祁耶上神怒了,面子上一挂不住,一把捉了神瑛,上无虚渊找魔君单挑去了。 这一战打了三天三夜,结果是两个年轻的上神把人家魔君给挑了,远古神域一片祥和。三天后重伤的祁耶上神把神瑛往太虚环境那么一扔,很有面子的继续去接他爹的位子,可怜神瑛一身重伤,浑身鲜血愣是把身上玄色的衣袍都给染红了。 而且祁耶这一扔,好死不死的很有水平的就给扔在绛珠仙子的荷花池畔了,还正好就给外出的绛珠捡到了,当场绛珠就被惊吓得狠了,扶都不敢扶一下,小脸惨白的立马使了个仙诀唤来警幻仙姑。 也幸好神瑛颇为经打,又是皮rou伤,只是看起来血多一些,修养小半年就好了。可事后绛株仍旧不大放心,这才有了后日,绛珠随便寻了个机会把先前黛玉想起来的话说了一遍。 可神瑛是怎样的玲珑心思,绛珠这么一说便知道她是不放心,这白衣有一个好处,容易沾染别的东西,血往上一沾染就看得清清楚楚,哪里像玄衣,这是想瞒都瞒不住的。神瑛佯装不知道,只是以后就没再敢随便打架,也没敢让自己轻易受伤,就算是受了伤,为了瞒住绛珠也从不把血弄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