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花袭儿
宝玉往自己的院子去，刚走到门口就见到晴雯此时正抱着胸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他走近后就大约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门外晴雯吼道：“袭儿！！这门你开是不开！！！” 门内是花袭儿得意的声音：“晴雯meimei，我也想开门啊，可这屋子的主子不在，再说你现在又不是贾府的人，就算你原先在这屋子呆着，可今时不同往昔，总归不方便，要不你还是回甄家吧？” 方才开宴秋纹丫头贪玩就偷偷溜到前面去晚了一会儿，是以见到晴雯是跟着黛玉来的，后来也知道了晴雯现在应该是被甄家的甄少收了去。后来唱戏秋纹觉着没什么意思便早早回来把前面发生的事情跟花袭儿说了，花袭儿听了只当是宝玉把晴雯给送人了，这才摆出一副主人家的姿态来。 “哼！！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会儿还没爬上主子的床呢，真以为自己是未来二夫人不成？” 晴雯话里带枪，知道这屋子的正主正在后面站着，说话也没藏着掖着，神瑛侍者是决计不会对花袭儿存什么心思的，纵使这花袭儿多么善解人意，多么嘴甜讨巧，与她家玉主子比查了不止一大截，可神瑛侍者还没进宝玉这身子的时候，难保两人之前没干些鬼鬼祟祟的勾当。 晴雯心中带火，抬脚对着大门就是一脚，她好歹也算是个小仙，对付小小一扇门扉有的是力气，再加上对花袭儿蹬鼻子上脸的举动很是不耻，这力气就更大了些。门一下子被晴雯踢开，屋内的花袭儿就站在门口，晴雯一脚就让花袭儿被门板撞得跌坐在地上。 花袭儿被撞得不轻，也管不上生疼的屁股，她也没料到晴雯会这样蛮横，气得不清：“你······” “你什么你？聒噪！！！” 晴雯一句话就噎得花袭儿讲不出话来，而后晴雯往旁边站了站，花袭儿自然是看见了晴雯身后的宝玉。宝玉悠悠哉哉的睥睨着地上坐着的花花袭儿道：“没想到我现在进了屋子都这么难了。” “你是宝玉？你回来了？”花袭儿有些愣怔的问。 宝玉点点头对花袭儿道：“刚才去了我爹那里，见着晴雯在门口就打算带着她一起住回来算了，哪里知道连门都不给开了？我本来还想着在前面没看见你？还以为你是年纪大了，被老太太打发出去嫁人了呢。” “哪来的事呢？夫人早些时间也跟我提过，说是要给我寻一户好人家，但袭儿好歹也是二爷屋里的人，二爷不回来，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花袭儿笑着摇摇头，一边攀着秋纹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估计怕是已经青紫了。她年纪本来就是这屋子里最大的一个，眼看着再不嫁人就要成了老姑娘了，前些年宝玉对她还不错的时候，老太太夫人心里想着宝玉同她处得好，她又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给她挣上了通房丫头后干脆就当个小的。可后来宝玉待她不如以往了，再加上宝玉离家了，王夫人本就同她提过她嫁人的事情，幸好是她经常在王夫人左右哄着，这才让王夫人先放下了这念头的，如今宝玉又提起了，这是何苦来的。 “嗯，说的也对。”宝玉点点头，带着晴雯一起进了屋子又对袭儿道：“可耽误着总归不好，反正我如今也住回来了，你的事情也赶早给办着。改明儿我同娘说说，让她给你寻户人家。” 花袭儿听着这话，不觉又伤心起来，含泪说道：“二爷这么说是一定要赶袭儿出去了？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 宝玉笑道：“怎么是我赶你了？就是心里想着你陪在我身边也有好些年了，念着你对我的情义也要给你找个好婆家。总不能一直把你留着耽误你不是？” “二爷若是知道我待你的情义就断断不会想着要把我打发出去，二爷从来都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当初晴雯来了又何尝不是冷眼待我？不想如今倒是连看着我都觉得厌烦了？” 花袭儿说的可怜，眼泪像是开闸了一般不停的往外流，埋怨的看着宝玉，而宝玉眼观心心观耳的坐着，随袭儿一人去哭闹，他也没什么反映，只是嘴上还是得样样做齐。晴雯对这一幕倒是乐意见得，站在一旁冷笑瞧着这处好戏。 袭儿哭了一阵，可能是想着太过分了就难免有些做戏的嫌隙，好半天收了眼泪道：“像我这样的身子也不配有什么多的念想，二爷若是把我打发出去送到人家那去，袭儿还不如趁早寻条河跳了去，袭儿自小在贾府服侍着老太太，太太们，贾府的姐妹们待袭儿不说尽善尽美，想来也是极好的，袭儿现在也不求别的，只求二爷不要把我打发出去，让袭儿再照顾二爷就行了。” “若真如你这样说，我跟太太说了反倒是逼迫你，你若是想留下来便留下吧。”宝玉这样说，袭儿自然高兴，只是晴雯着实觉得没什么意思，一边去准备收拾收拾自己的住处去。 等到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只有宝玉和晴雯两人的时候，晴雯便忍不住问道：“你不会真的要把花袭儿留下来吧？” “你见过有人把白眼狼放在自己身边养着的？” “见过，你家老太太不就把薛宝钗养在家里？” 宝玉放了个白眼：“两码事，我是觉得我这屋子里的人太多了，太太那边不是没什么人候着吗？袭儿平日里经常往那里跑动，跟我娘也是通了气的，送过去也显出我有孝心。” “我只当你舍不得如花美眷呢？身边有个现成的给你吃你还不吃？” 宝玉皱皱眉却是一声轻笑：“你有没有发觉过，往往送上门的没一个是好货。” 晴雯点头：“这说的是理，可你把她送过去就不怕她和太太串通一气，太太好像一直都挺喜欢薛大姑娘的，我没弄错的话，二爷，你好像也挺中意人家？” “还是两码事，你给我省点心，少去招惹宝钗。兔子逼急了也上树的。” “管她是兔子还是母猪，我还没心思去招惹她呢！！稀罕！！！！ 宝玉和晴雯两人也算是安定下来了，晴雯歇了一会儿就去黛玉从前院子的房顶上把打盹的小诺给掀了下来，打发他送黛玉回甄府去了，出乎晴雯意料的是，跟着一道去甄府的只有林将军夫妻二人，原先以为北静王水溶好歹也会跟着去瞧瞧，酒宴结束却没见到他的影子，想是和他家夫人一道回王爷府了。 贾炬那边也没有犹豫多久，在宝玉回到贾府住的第二天，贾炬就再次把他叫到书房，嘱咐了他一些事情，大抵都是要如何和甄少搞好关系之类，还让知会王熙凤一声，让她这几天去甄府一趟。贾炬这边就和宝玉想的一样十分轻松的就搞定了，宝玉掂量着老太太那边贾炬应该也是告诉的，毕竟老太太虽说是不管事，这般大事若是这个精明的老太太不同意，贾炬也不敢擅自决定的。 如此一来，宝玉就自个儿一人往凤姐那边去了，他刚进凤姐的屋子，就见到凤姐一身华丽的衣袍穿在身上并不过分庸俗，反倒彰显出富贵人家儿媳应有的大气，宝玉凑近一些也不出声，凤姐一人歪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不时叹口气，手里有些东西在阳光下折射着光泽，宝玉走近看才知道凤姐此时手上拿着一个面具。 “从哪弄来这么一个玩意儿？”宝玉出声道。 “哎哟，小祖宗你来也每个声，吓死你风jiejie了！！！！” 凤姐惊得整个人一颤，回头见是宝玉这才笑道：“喏，现在大街小巷都在卖这玩意儿，那天老太太寿辰，玉丫头就带着这个，现在整个金陵的姑娘都是奉为传奇，一个劲的跟风呢。还有你手上这挂满铃铛的金镯子，不少公子哥都在定做。你琏哥儿瞧着好玩，就买回来孝敬我了。” “噢？这也稀奇，咱金陵也不愧是大商城，连这些东西都能拿来做文章。看来风jiejie这些日子过得不错，琏哥哥对你真不错。” 凤姐摆摆手，神情相当疲惫：“先前黛玉还在的时候，也告诉我一些，我也明白这夫妻在一起过日子就是互相扶持忍让的，我是真心想和你琏哥儿过日子，所以他暗地里干些什么我不计较了，男人嘛偷吃玩乐是常事。这几年他常回家吃饭，也不是经常在外面露宿了，时常买些像这样的小玩意儿回来讨好我，我也满足了。” 凤姐一番话说的在理，在宝玉听来却是好生委屈，话语里的辛酸显而易见：“凤jiejie不照照镜子？看你现在的模样哪里是心满意足啊？我们都是家里人，有什么话你不怕就说出来，我给你分担分担。” 凤姐听着，本想笑宝玉人小鬼大，她的事情自然是不可能同他讲，就算说了也顶不上什么用处，可她转眼再一瞧宝玉，这几年她是没见着他一面，当年那个奶声奶气娇惯的小少爷如今也算是个当家的了，虽说这些发差让凤姐心里实在不怎么适应，但眼下能同她说说心里话的也只有宝玉了。 “我不是说了，你琏哥哥先前是在外面偷偷养着女人，最近他倒是常来试探我的口风，我听着他的意思居然是想要再娶一房做小，本来他琏二爷想要一房侧室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大户人家的老爷少爷哪个不是有几房姨太太的，我也不想反对，可气就气在他要迎进来的还是个肚子里怀了的，他好歹也是给我些面子不是，这要是弄进来了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瞒着我再外养女人吗？他总要为我想想。” 宝玉却是没有为凤姐出气，反道：“你怎么知道琏哥没有为你着想？他要是没想着你，老早就瞒着你再外面偷娶了人家，到时候等孩子八九个月的时候正好接进来，到时候凤jiejie你又没有一儿半女的，这不是给了他一个现成的机会？” “按你这么所的话，我还得千恩万德的用八抬大轿把他在外面的女人迎进来供着，像待亲爹亲妈一样的好生服侍？”凤姐讽刺的笑着，赌气的把手中把玩的面具扔在桌上。 “这倒不至于，凤jiejie毕竟要和琏哥过日子，你暂且先讲他在外面的女人弄进来，进了贾府想必琏哥就欠你一个说法，日后什么事都会听你的，而女人之间如何花心思把男人弄到自己屋里，还得看各自的本事了。” 宝玉笑得柔和，漆黑的长发披在身后，拿起桌上的面具递给凤姐，甚是无所谓的说道。凤姐的手段和心机他知道，眼下他帮凤姐把家内的事情处理好，让她省点心思，以后贾府内外甚至甄府和黛玉那里，她才能有足够的心思帮他一把。 “看不出来你小子在外面混迹得狗贼啊，亏得你是我这边的，若是同你哥哥感情再好一些，难免不会出些鬼主意来坑害我了。” “哪能啊，凤jiejie我今儿来是找你有事商量的。” 熙凤终是笑着瞪了宝玉一眼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没事来我这里除了有事麻烦我，难不成还来蹭饭不成？凤姐这里可招待不好你。” 宝玉也不和熙凤贫了，直接道：“父亲已经决定说要让咱贾家和他们甄家合作了，甄少已经除了银子帮咱们建迎春jiejie的省亲别院，父亲也收了，甄少的意思是想让凤jiejie过去替他帮帮忙，因着与我很是熟悉，父亲就直接让我在中间帮衬一些。” 熙凤轻笑一声，她早知道甄府的那个甄少如此和他们家亲近绝对不简单，熙凤前几天还听她金陵娘家王家说起甄家如何日上，她还寻思着如何是好，如今这机会来了，婆婆家若是和甄家有了关联，其余三家必然得势，她娘家人自然也不必再发愁了。 凤姐笑道：“甄少让我过去？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干些什么？” “凤jiejie就别和我玩这套了，以你的心气当真能让人把你当成一个本分的妇道人家？他甄少也是听闻你有极大的能力，巴巴的派人来问我能否请到你的，人家都点名了，你还在这儿装什么？心里偷着乐吧。” 凤姐这才放开来得意的笑着：“好吧，好吧，甄少说了哪天要我去他那儿，我就跟着你跑一趟吧。顺便我也得帮老爷他们联系联系建园子的事情。” “嗯，就今天下午吧，到时候我回让茗烟来叫你的，你就先准备准备。对了，凤姐我还得问你件事。” “什么事？” 宝玉偏头想了想，试探的问道：“你这里缺什么人吗？” “还行吧，平时都有平儿在帮我，两个人虽说有些少，但勉强还忙得过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我想让你开口向我屋里要一个人去，平白无故的我也不好直接把人弄出屋去，若是你开口我也好寻个理由，而且又能帮你些忙。” “噢？”凤姐凑近了些对宝玉挑眉道：“说来听听，是你那里哪个小丫头，面子这么大！！居然还要我开口要人才肯出去？不会是晴雯那丫头吧？” 宝玉摇头：“不是，是袭儿，她毕竟是老太太给我的，我也不好赶她出去，所以只好来拜托你了。” “花袭儿？她怎么招惹你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她的？太太还准备让她给你做了通房丫头呢？怎么？现在又不念情面了？” 宝玉苦笑着看着熙凤道：“你哪里看出我挺喜欢她的？就算是有，那也是小时候不懂事，我也不瞒着你，花袭儿这个人对付太太老太太着实有一套，平时看着乖巧可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和人串通一气背后给你一刀，既然我是她主子，她自然是要听我的，为着我的喜好心思去做，断不能以自己的想法来谋利的。” 院外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鸟叫，宝玉白净的手拣起一块蜜饯放到嘴巴里，口里吃着甜甜的东西，面色语气却是愈发冷冰冰的，凤姐听着宝玉近乎尖酸的话道：“也不至于像你说的这么严重吧，风jiejie看你才回来怎么就变得这么多心刻薄了？” 宝玉轻笑，无奈的看了凤姐一眼。他心知自己的话着实有些过分，他听凤姐这次也算是有些话多，不过王熙凤在贾府的地位也是极重的，他不得不面上和乐的同她好说，面子里子全得做齐，他若是拉拢了凤姐，贾府也就不存在什么过琐碎烦人的阻碍了。 “不是我多心，凤姐是个明白人，花袭儿的为人你也应该明白，若是咱贾府哪日倒了，她绝对是第一个离了我们保全自己的人，从前哪件我的哪件事情不是她一手安排，就连太太老太太那边也是先问了她的，姊妹们见了她也是客气三分，我屋子里也就她一个人分量最重了。我之所以拜托凤姐要她去还是想让你盯着她，若是用好了绝对大有用处，用不好就放着，她也不会捣腾些什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