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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一、贪官

    当世第一大儒诸葛易……去了!

    “去了?”

    张彦正闻言犹自愣怔,怎也难以置信,倏然惊醒便复惶急,也不顾周遭拦阻,硬是快步冲入草庐。一推门,只见草榻上端坐一人,身着素衫白发扎髻,苍老面上神色平静,如在闭目养神一般。

    眼见这一幕,张彦正眼珠一转,兀自心头冷笑,只当这行事不羁的老儒假死避事,便自冲到那草榻前,伸指横在诸葛易鼻下,但得半响也不闻声息,犹自一动不动毫无破绽,他才瞪眼间渐至颤抖,面色益发苍白,一踉跄险些栽倒。

    “真个……去了?”张彦正勉强扶住门框,直愣愣望着那和衣盘坐在床的诸葛易遗体,一时间神色复杂到了极致。

    只是他这一番莽撞之举,立时惹恼了庐外前来祭拜先师的学生们,顿时便惹得群情激愤,吵闹、喝骂着纷纷起身寻找物件,将那草庐围得水泄不通。若非眼见情势不妙,一众家仆与衙役赶忙护在门前,张彦正少不得一番痛揍。

    饶是如此,自觉先师受辱的学生们,不论是年过花甲的老宿或是而立的青壮,气在心头怎能忍住,不旋踵打骂开来,却也荤冷不计,抡起拳头、锄头来,照着那“助纣为虐”的一众家仆、衙役如暴风厉雨而去,直打得一众人等死死护住张彦正,真个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此时幽谷中喧嚣追逃,却毕竟都是些凡夫俗子,谁也无法见到那草庐内乍现的璀璨流光。一粒紫气充盈的光点如有灵性,倏忽自那诸葛易遗体中一跃而出,遁入虚空那黝黑洞道,转瞬无踪。

    “唔……”

    上界刀魔圣土的中央圣殿,沉寂数年的轮回池沸腾翻涌,一粒紫色毫光夺目逼人的光点破开气泡,投入到那圣座上端坐的呼延眉心。

    呼延感受片刻,便自蹙眉喃喃,“这第七粒……怎地会是隐儒刀道?”

    “莫非老爷我早年间与老匹夫相伴,也染上了他那甚儒心?否则怎会脱胎自我的微粒,这儒家刀道也能这般熬炼神速?”

    兀自苦思冥想许久,这内中玄妙也不得其解,呼延索性放在这疑窦不再深思,转而瞥了眼一畔正自闭关到紧要关头的柳烟,也不敢打扰,便独自跃殿飞驰,顷刻间出了圣土,引来天劫将这第七粒圣土血珠锻造功成。

    待得将这粒血珠纳于体内,他立于虚空闭目思量,细细推算,哪怕那第六粒逆反刀道微粒尚需参悟,还得数百上千年的耽搁,但以这《化入轮回熔炼秘法》之速,恐怕晋升命星圣境的日子,也就在近期了。

    “看来有些事情,也得抓紧筹备了……”

    他打定主意,深邃目光遥遥投向远方,眼神闪烁不定,也不知心头又在如何算计,片刻后才身形一闪,随风归去。

    却说遭追打的张彦正,自觉行事鲁莽而心存愧疚,便自去了争斗之心,意味阑珊坐上轻舟,闷闷踏上再度返京的路程。三日三夜的颠簸,他命车夫将马车赶到那午门前,这便重振精神,径直进宫面圣,将这事情原原本本说与小皇帝知晓,便将这头疼事扔给了朱言钧。

    “什么?”朱言钧乍一听这事,也是惊得双目滚圆,浑身一震,“那诸葛易仙去了?你可曾……”

    听音知意,虽说朱言钧未曾明问,但张彦正已然答道:“秉皇上,臣当时曾亲自踏进草庐,见到那诸葛易的遗体,更曾试过鼻息,已是确凿无疑。”

    朱言钧听得蹙眉,随即苦恼道:“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岂非成了是朝廷生生逼死的老先生?如此文坛泰斗骤然离世,又与朝廷有些关联,到时要是惹得民心相背,这可如何是好?”

    说来这朱言钧还真是做皇帝的料,眼界自是非同凡俗,但张彦正也不是绣花枕头,回京的路上已然想了一路,此时自是镇定自若,拱手平静道:“皇上无需担忧,臣此行出马,并未有丝毫逾矩之处,恭恭敬敬相请,并未逼迫、威胁,亦彰显出皇上拳拳爱才之心,料想诸葛先生之死与朝廷并无牵扯。行得正坐得直,朝廷只需将此事开诚布公,原委尽告天下,再行百官祭拜先生,赐其谥号赏其子嗣,反倒能收取民心、文坛学子之心,却是一举两得!”

    朱言钧闭目思量,推敲无漏,这才拊掌道:“正该如此,按爱卿所言便是!只是……”

    他欲言又止,斜瞥了眼张彦正,又复蹙眉沉吟。

    小皇帝这番迟疑不言而喻,张彦正却是心知肚明,正是说这首辅的难事。

    此时内阁之中,仅剩一位大学士,便是林愈。这林愈生性胆小怕事,虽说有几分才学,但辅佐尚可,让其当权却难当重任,难入小皇帝的法眼。这几月里他暂代首辅,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更是惹得朱言钧看之不起,从未掩饰舍弃林愈的心思,已然是路人皆知。

    若是能如愿请来诸葛易接任首辅之位,自是皆大欢喜,林愈得以释然致仕,诸葛易治理家国,凭借他的名望,更能引得文坛学士竞相入朝,人才济济。而如今深受朱言钧青睐的张彦正,也能蛰伏历练,得以日后愈发大放光彩。

    只是事已至此,纵观在朝百官,唯有这张彦正才是鹤立鸡群,卓然而立,其才学、抱负才能让朱言钧高看一眼。照理来说,为今之计自该是张彦正提前入阁,破例接任首辅之位,才是上佳之选。但谁也猜不透朱言钧的心思,包括张彦正也略觉疑惑,不知为何每次提及让张彦正入阁,朱言钧便总会犹疑不决,拿不定主意,似乎对张彦正总怀着一丝戒备与警惕。

    如此一来,关乎自家前程,张彦正也只好避嫌,此刻装傻充愣,在旁眼观鼻、鼻观心静静而立,却也不曾试图左右朱言钧的思量。只因张彦正心头深知,这位小皇帝怕是大冥朝历任皇帝中最为绝顶聪明之辈,其心机、手段甚或谋划,远非其余帝王可比。

    而在张彦正心中,承蒙高拱临去时那番点醒,他私下琢磨近些年来朝廷中的风云变幻,慢慢想出些头绪,已是倏然惊得冷汗涔涔,始知“伴君如伴虎”这古训的真谛,对小皇帝早已藏下惧怕,自是愈发小心翼翼,不敢留下丝毫的纰漏。

    许是这首辅之事已然紧急得火烧眉毛,朱言钧苦苦思量半响,再见得一旁张彦正的乖觉,终是心神难免生出一丝松软,随即又有对自家的自信,这便总算开口,肃容道:“这首辅之位事关重大,却也不可再耽搁下去,爱卿乃是股肱之臣,此时自该有力挽狂澜的担当!这样吧,朕命你即刻接任礼部尚书一职,不日便自廷推入阁,接掌首辅之位!”

    骤然得偿所愿,张彦正心头狂喜,面上却只见适度惊喜,赶忙叩谢道:“谢主隆恩!臣定忠君报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言钧居高临下,深深望着张彦正那伏地的头冠,若有深意道:“爱卿身担重任,切莫辜负朕的期望……”

    说来朱言钧也的确是个人物,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决定了让张彦正继任首辅,便再无二心,全心全意cao持起推举张彦正入阁之事来。为了能尽全功,他不吝自降身价,时常邀来三公九卿入宫私谈,明示暗意将自家这心思授予众位知晓。如此一来,无人敢违拗上意,这廷推张彦正入阁之事,自是一帆风顺。

    却说如今暂代首辅的林愈,几番进宫面圣,些许小事也能平白得以犒赏,便自渐至也揣摩出了小皇帝的心思,终是黯然去了施展抱负的心思,待得张彦正入阁未得几日,便自上书乞骸骨,三请三劝得了全功,这便致仕告老还乡。

    张彦正的继位,因背后有天子扶持,自是顺风顺水,风平浪静,平静得未曾多出丝毫波澜。

    辅一上位的张彦正,便显得极是雷厉风行,理顺了近年来积压的事务,便自铁腕接掌六部大权,责令户部彻查税账,严谨细致查了两月,终是查出了朝野震惊的大事。

    各府各地,下至县衙上至中庭,甚或各卫军马,各种亏空走账,竟是一笔一笔皆俱让人触目惊心,骇人听闻。

    这奏章递到朱言钧面前,顿时惹来龙颜大怒,下旨命张彦正清查,不论大夫、翰林,王爵甚或公侯,查到谁人便自抄家,轻者流放,重者当斩!

    还未等张彦正奉旨查办此案,便有诸多官吏闻风丧胆,知晓此番大难临头,圣意再无转还的余地,自觉亏空太大难以补全者,俱是连夜拖家带口逃得无影无踪。

    一夜之间,兵部尚书在家自尽,户部右侍郎投河,朝中百官少了小半,更有诸多地方,县太爷府上早已十去九空,各卫将军上山做匪,尤为惊悚。

    朱言钧冷冷看着这略显清冷的大殿,便是未曾逃逸的大臣,也有许多战战栗栗、面色慌乱,便如火上浇油,神色冷峻怒喝道:“查!给朕狠狠的查!张彦正,你且放胆去查!逃了的自有锦衣卫追捕,落草为寇的,自有忠君将士围剿,朕要让他们将这些年里吃进去的,都给还回来!还不回来的……便贪债rou偿吧!”

    这一刻的朱言钧,杀意腾腾,令太多人心惊胆颤,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