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3 容城诗会(上)
那书生没来由的一通自嘲,“有些事呢,有的人做了是风流倜傥,有些人做了是哗众取宠。同样的才学能力,偏是貌美的得人喜欢,我这般的便是那上佳的陪衬。若做的好时,得到的不过是赞一句好,若做的不好时,便有闲言碎语自取其辱。我是个虚伪的人,怎抹得开这样的脸面。” 韩穿眉头微皱,正要说话,那书生摇摇晃晃醉醺醺自己下楼去了。 梁山伯怔怔的看着那些散去的书生,原先的那些或兴奋或忐忑的心情都消失无踪。 帅道人脸上若有所思,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平淡如水的模样。 楼下吵吵嚷嚷的声音一直到傍晚时才停下来,韩穿站在木楼梯上往下扫了一眼,原本单调的大堂已经被布置的花团锦簇。 一张张的精美草席围着一个临时搭起的台子摆了,看样子书生们是要学古人那样席地而坐。 此时大堂里除了正中这一块,其他桌上已经坐满了人。有穿着考究的显宦人家,有一身富贵气却明显底气不足靠边坐了的商人,有晚上无事携儿带女来沾沾文气的普通百姓,也有一些目不识丁只来贪看歌舞的粗汉。大群的书生围了几桌坐了,惹来无数女眷的叽叽喳喳,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很是大胆的瞄来瞟去。 对于那些身份地位不够高的商人来说,自己的女儿如果能为自己招来一位才华横溢的书生做女婿,那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梁山伯来到韩穿身边也向下望去。 韩穿随口招呼着他问道,“看时辰不早了,怎么还没人入席?” 梁山伯的情绪有些消沉,慢慢解释道,“法师不知,这些席位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坐的,不但位置有讲究,入席的先后也有来头。一般来说,往日诗会名次好的最先入席。” 随着梁山伯讲解,底下的书生们刚好动了起来。 就见一个个年轻气盛的学子整理好衣襟信步走上前去。 那些学子从书生群中一出列,立刻吸引了全场的注目,一道道或羡慕,或嫉妒,或含情脉脉,或赞叹不已的火辣辣的眼神投在他们身上。 感受到众人的瞩目那十来个年轻人越发骄矜起来,一个个像是骄傲的孔雀一般。韩穿见那些席次只坐了一半,正在好奇,梁山伯恰到好处的开口道,“大师可看到这般入席的荣耀?” 韩穿点头道,“我大明百余年将养文气,尊重读书人,如今也算开花结果。” “入席也是有先后名次的,越前面的越是被人认可。因此这般入席越是荣耀,那最后入席的就难免越羞耻。所以孔员外就特别规定,只有每届诗会排名前一半的书生这般入席。” 韩穿略一思索开口赞道,“不错,这样一来就少了许多尴尬。不但保住了名次后一半学生的面子,又让前一半学生脸上更加有光。哪怕是第一批入席的最后一个,也是领先许多人的。这孔员外虽不读书心思倒细腻。” 接着又向梁山伯打听道,“那另一半席位的名额怎么来定?” 梁山伯解释道,“另外的一半席位,则要求想要入席的读书人选一首新做的诗词交上,如果得到入席书生的广泛认可,也是可以入席的。大家都是读书人,好的诗词自然有目共睹,没有谁会刻意留难让人轻看,不过也不会容许滥竽充数的人混进来,因为这会让人觉得他们也很次。” 韩穿又笑着点头道,“是了,哪怕是以前落选的,能让前一半读书人认可,也是很荣耀的,也就有了几乎和他们一样的身份资格。这样一来,满席的读书人岂不是没有失败者了,难怪这容城县士子这般自信。” 不过韩穿转念一想,问道,“倘若是够资格的读书人没有那么多,又该怎样?” 梁山伯笑道,“平日里这些人一个个都自视甚高,这样荣耀的场面怎会甘愿居于人下,况且除了才华特别出众的,大多数人水平都相差不大,一般来说总能凑成满席。如果刚好没那么多人的时候,一般会虚席以待,表示绝不降低诗会的品质。” 韩穿对人心的了解透彻无比,闻言微微一笑,“不错,倘若诗会到了虚席以待的程度还有人没敢参与,底下那些平日里恃才傲物的书生以后又怎么抬的起头来。” 韩穿赞完了孔员外的巧妙心思,见陆续有书生从一桌桌里走出来递上自己的诗词,他回头问梁山伯,“梁公子,你是否也该入席了?” 梁山伯略有些得意道,“以我往日的名次,第一轮入席绰绰有余,如今我扮作外来的游学书生,不用这么麻烦就可以去坐客席。” “客席?” 梁山伯点点头,“学问总要彼此印证的,所以外来的学子很受重视。”
这时一人独饮的帅道人也走到楼梯这站定了,他随意的往下一扫,向梁山伯取笑道,“梁公子,你家翠娘来了没有?” 梁山伯四下看看,终于在一桌女眷那里找到了朝思暮想的翠娘。 翠娘仍是往日打扮,清澈的像是水盈盈的露珠。她是个极爱学问的,和几位素有才女名气的女公子一起小声的交流着那些传来传去的诗词。 经过第一席书生们的确认,第二席又坐上了十余人。韩穿屏息凝神细细听了那些诗句文字,虽无多少出彩,但也中规中矩。那些第一席的书生倒比韩穿想象的大方。 帅道人也静心听了,向韩穿笑道,“倒是满堂和气,绿叶需要把自己放到红花堆里,红花也需要绿叶来映配。” 说话间,悦来楼里走进来一行人,三人看了都遥遥点头。来的正是王守仁、崔伯候、聂豹和王艮四人。四人绕过正中看热闹的人群,向楼梯上站着的韩穿他们走来。 韩穿倒是惦记着王元姬的嘱托,问了一句,“元姬徒儿呢?” 崔伯候笑道,“说要叫着她一起的,可你徒儿非要男扮女装,这时候怕还在后院鼓捣呢。” “哦?”韩穿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恐怕她就赶不上入席了,她这么信心满满的要拿五贯钱,真是让人悲伤的消息。” “入席?” 新来的四人有些不解,梁山伯又重新讲解了一遍。 韩穿笑问道,“你们师兄弟还要下场吗?” 聂豹和王艮互相看看都摇头道,“今日没有兴致,就在台下看看容城学子的高才。”他二人现在虽觉得诗词歌赋都是小道,却要顾着梁山伯的面子不肯说破。 梁山伯见这两人不下场,顿时也有些犹豫。 几人都笑道,“你不下场,我们几个来看谁?” 梁山伯不好意思的左右拱拱手下了楼去。 下面的学生果然没有人认出梁山伯,不知他怎么和人讲的,那些容城学子不管是第一席还是第二席的都站起身来向他致意,梁山伯回礼之后在客席坐了,随后向韩穿等人眨了眨眼。 韩穿心道,这倒是个活泼有趣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