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2 儒门横祸(下)
崔伯候一怔,心中顿时打起了小鼓,神机营冯家,难道又是一个同玄教院裴家一样的庞然大物不成?那个冯劫能和澹台芳土、别离火两人打成一团,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崔伯候越想越有可能,眉头皱成了一团。 他一心想把王守仁平安的送往龙场,不管裴家冯家有什么恩怨,这中间出来搅局的自然越少越好。 韩穿却是胸有成竹,“不慌,这个冯劫好欺负。” 众人听韩穿这么自信,都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随即急急问道,“法师怎么讲?” 韩穿一笑,目光略过王元姬的时候才有些不自然,话音也低下来,“冯家十代单传,这一辈的老子还死的早!” 韩穿说完果然迎来了王元姬毫不留情的鄙夷目光。 韩穿想想欺负孤儿寡母的确实有些不地道,这才掩饰一般的说起冯家的来头。 “说起来,这冯家也有些来头。当年唐朝的时候有一位水火道人,性情极为刚烈偏激,因为宣宗皇帝为了扶佛灭道擅杀道人,他只身入皇城以一枚金丹药死了天子!” 说到这里,崔伯候心中一跳,原来是他! 崔伯候和玄教院作对,这些天也没少做功课。玄教院成立的初衷就是镇压各地僧道,以免威胁皇权。历史过往的教训更是被他们挂在口边。其中水火道人毒杀唐宣宗一事更是触动了历代皇权的逆鳞。无论是喜欢道教的还是喜欢佛教的政权,没有一个不把偏激的水火道人视作洪水猛兽。 崔伯候忍不住拍桌大叫,“难道这冯劫是水火道人一脉?” 如果神机营的一位参将竟然是偏激的水火道人一脉,那可真是开国以来最骇人听闻的事情。 韩穿摇了摇头,“水火道人一脉已经烟消云散,这神机营冯家的祖先之前曾是为水火道人烧丹的童子,最擅长炼制各色火药。他家祖先身份低微没有水火道人的道统,又不知炼气养身,疾病生死同这世间凡夫俗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依靠烧丹的家学渊源有些火器天赋而已。” 王相停下了咀嚼猜测道,“会不会是玄教院发现了冯劫的出身,特意要来拿他?” 韩穿笑道,“这不可能,冯家的事情没有比皇家更清楚的。他家世袭神机营参将绝非偶然。” 崔伯候心中放下一块石头,又说起了其他几件事。 玄教院的两位百户负伤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是个好消息,至少他们在容城县可以多修养几天。 春香居在冯劫和别离火的互殴中毁于一旦。得知中间内幕重重后,春香居的东家孔员外很是识趣的自认倒霉。 只是他可以不计较金钱的得失,却也要顾及孔家的脸面。早先许给士子们的诗会自然要照常举行,孔老爷叫来管家一问,这才知道自己在城中还有另一家酒楼产业——悦来楼。 韩穿失笑,看了帅道人和梁山伯一眼,“这倒是巧。” 听说诗会转到悦来楼举行,直叫王元姬笑弯了眉毛。 聂豹和王艮却没了早先的兴致。 东厂、锦衣卫这般煊赫权势,朝廷上下又都是趋炎附势之徒,多写少写几首诗词又有什么打紧? 有这精力有这时间还不如随老师好好学习做人的道理。 梁山伯这个读书人也是一般的沮丧,不过他有翠娘牵挂在心,又是极爱诗歌的,心中起了一丝期待。 只是他一时也分不清楚是期待翠娘看到自己现在英俊的容貌,还是期待自己在这诗会上舞文弄墨大放光彩。 众人用过午餐叫店小二来收拾了杯盘。 韩穿邀了帅道人去前院品茶。两人都是修行人,坐在临窗的阁楼前,茶香袅袅间,慢慢沉浸在世俗百姓的乐趣中。 梁山伯在后院坐立不安,不一会也绕到前楼。他见韩穿和帅道人临街坐了,也要了一壶茶凑过来做伴。 正看着窗外的两人回过神来相视一笑,和梁山伯闲聊起容城的风土人情。 这时前院中已经有孔家的人来安排诗会事情,一楼的大堂满是呼来喝去的吵嚷声,不时还有小书生凑进头来询问今晚孔员外的诗会是否定在这处。 不过也有例外的,就在三人旁边的桌子上四五个书生正推杯换盏喝的酩酊大醉。
韩穿心中一动,上去打个问讯,“几位相公请了。” 那几个读书人虽然醉意熏熏却还不失礼数,一个带头的站起来歪七扭八的还礼,“不知大师有何见教。” 韩穿看他酒气满面的样子微微有些皱眉,“我听说今晚这里有孔员外做的诗会,到时候尽是士子们相互砥砺文章,几位相公喝成这般醉态,岂不错过了精进艺业的机会。” 那几个书生都抚掌大笑,“和尚不晓事!” 韩穿心念一转,脸上又变了一副气质,油滑道,“我怎的不晓事,若在诗会扬名,自然有花魁献舞,才女注目,岂不比这般闷闷饮酒强!” 众书生都大笑道,“只以为是个不晓事的和尚,原来是个不晓事的花和尚。且来共饮一杯。” 韩穿笑笑,将推到自己面前的酒盏尽饮了。 众书生见和尚畅饮无忌倒没了逗弄的乐趣,忽然一人兴尽倦生,“都他娘的别喝了,滚回去好好睡一觉,晚上还要温书。” 那些书生跳起脚来就要和他争吵,谁知见他那副样子都一个个意兴阑珊起来。 这倒有点意思了。 “想不到是我和尚小看几位了,像几位相公这般才是真正做学问的人!”韩穿用话试着挑了挑。 那帮书生果然是心中有块垒的,当即就有人淡淡道,“莺歌燕舞,醇酒美人,万众瞩目谁不喜欢?” 韩穿皱眉道,“那可是缺乏急才,不善诗文?” 那书生又道,“纵然没有李杜的才华,可在这容城县也不比旁人逊色多少。” 韩穿笑道,“那可就奇了,有这样的才学为何不在这诗会上好好露脸,交游一番?” 那书生哈哈一笑,往韩穿面前一凑,指着自己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口中有着说不出的心酸,“和尚你来看,像我这样的平凡人只有默默的读书考取功名而已,只有那些长得英俊的公子们才有繁花似锦万众称羡的青春。和尚,你能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