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思想跑马

    一天两次被人这么匆忙地当鸽子放掉，南义一肚子无奈。

    一个是因为来了正牌男友，才吃个早餐就得离开；一个是孩子有事，就吃了个午饭便散；那他晚上呢？就只能一个人在家里下面条了吧？

    他带着满身的疲惫，一步慢过一步地走出地铁站。经过昨天买海豚的精品店，想到早上还在一起的女人，想到她收到海豚的惊喜，不觉就信步进了店里。统一服装的店员过来热情地招呼问他需要什么帮忙。

    思路被人打断，南义笑笑，猛然想起答应小孩的话，便指着货架顶端的紫色外衣的玩具猫。

    店员便拿了个长叉子来，只一勾就拿下来了，去掉包装纸给他看。

    南义也看不出好坏，只知道优优喜欢这样的玩具，便叫她们装起来付钱提走了。

    柳林殷勤地服侍杜娟吃了药丸喝了水，叫她躺下休息。

    杜娟默然享受着正牌男友的体贴照顾，带着歉意说：“可是不可以那个了……”

    柳林轻抚她的脸，温和地笑着：“你想的太多了——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啊。但是对了，你的身体这么不适，可能要和公司申请上常白班才好。现在有孕在身，公司一般都会同意的。”

    杜娟点头：“好，明天上班我去申请看。”

    “以后每个周末我都会过来，照顾你——不过也应该跑不了几个周末，我再申请调回来……”

    “要不——”杜娟打断他的话，“要不我申请调你那边去吧？”

    柳林想了想，点头：“也可以，反正一个公司。你去那边我还可以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你往上调，去办公室上班，不要再蹲车间了。”越想他越笃实，“对，你过去还好——那边的补贴要高，房子也没这边贵，我们两人的收入，加上我爸妈给我们结婚的礼金，我们买个房子付首付办按揭不是问题——哇，小娟！”他简直有点欢喜若狂了，“我们马上就要成家了，要过我们幸福的小日子了！——幸福生活原来就在身边啊！”

    跟着他的思路，构想着以后一起在别处的家庭生活，杜娟也欣慰地笑了。只是对她来说，这个幸福却来得有点晚，以致于在经过太长时间的等待后，她现在没有太多欣喜了，只是淡然地接受下来。而一不小心又让那个身影挤进脑海里来，她一想起就很不是滋味，只好把那个还有他气息的蓝色大布偶紧紧地抱在怀里。

    南义径直回了家，把玩具猫往沙发上一丢便往卫生间去。他很郁闷，很需要冲个冷水澡激灵一下，最好还要睡个大觉，睡个天昏地暗才好。

    然而洗澡后躺在大床上——没错，方琪不在的时候，他都喜欢睡在舒服的大床上；平时也不是他不喜欢在这边睡，是因为方琪不要他在这睡！这会躺着，本来可以舒服地睡一觉，好过刚才在酒店横在沙发上，但是脑子却不配合，一个劲跑马，他勒都勒不住。

    在酒店，虽然沙发不好躺，但是那时候却那么安心地，一躺下就睡着了，旁边还有个田佩佩！那个他昨晚还那么讨厌的女人，今天却和她这么交心地促膝长谈，真是戏剧。而她还不改初衷，还愿意要他——这在他，是很意外的事情。

    近期在方琪的不间断的无时不刻的催眠下，他也跟着形成了那样的认识：他陈南义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没有让人认可的收入，已经成了一个坐享其成坐吃山空的蛀虫、废物，是一个只能赖着她方琪才能生存下去的寄生虫。他渐渐地失去了自信，泯灭了斗志，甚至都有点怕出去面试新的工作，怕别人也是像方琪一样看他觉得他一无是处。方琪已经把他看扁了，踩死了，动不动就是废物种马的骂。他从开始的反感到厌恶，到现在已经无所谓，却竟然都不自觉地认可下来！跟着她的认识修正了自己的想法了。

    她甚至已经能接受和刘光亮一起带着孩子去吃饭！

    她对他的，他之前一直认为的爱情，消失殆尽，他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情，再也见不到她的笑容。

    他尽量顺从她的意思，试图去对她好，她却嗤之以鼻，弃之如敝履；或者一不觉意惹到她了，她又会破口大骂，甚至口不择言地连他的父母家人都一起贬低踩到脚底去。

    他原来不知道她是这么粗鄙的一个人！之前一起生活八九年都没有发现的隐情，这大半年时间却都见过太多了——想起这些，他胸口发闷。

    但是意料之外，有个叫田佩佩的女人对他不离不弃，这个多少给了他一点动力。为了她的期待，为了可以和她平起平坐，他也应该站起来的——他当然可以站起来！就算别的地方不行，就放下所谓的面子，回去牛山也不是吃干饭，可以凭多年的经验和人脉和她一起把公司继续经营下去；甚至可以多弄几个事业部，开拓市场，扩建公司，甚至发展为行业翘楚都不是不可能的。而那时候，看方琪还怎么轻视他！

    只是，经历了这段时间的被贬，再次站起来之后，又还会不会认为方琪的意见重要呢？他现在对她已经不存任何念想了，到了那个时候，还会回头看她吗？可以抛开今天这些的失望无助和打击？放下所有芥蒂再接纳她？还是完全没有必要再回来？要是再次共事过程真的和田佩佩走近了，还有必要舔着脸回来求着她吗？——她甩不甩他都还另说。

    对，该好好想想了，何去何从的问题。节前吵架之后就给自己预了这几天的时间放一放，现在也该是时候拾起来厘清楚一下了。

    他当然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今天的低谷，那么方琪的态度可能不会这么恶劣，日子也应该可以在比较高的水平线上和平地维持下去。但是现在毕竟已经处于这样的境地，而且他毫无斗志，不想去争取，不想去拼搏，因为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讽刺，一点都没有挣志气的必要了。她要那么看扁他，就让她那么看去吧。他改变不了她固有的认识，也不想再去尝试了。所以到了这一步，还有多少必要纠缠下去？再耗下去的结果会是什么？——要么彻底地撕破脸，一样是分道扬镳；要么他陈南义发疯，或自杀死掉。

    她坚决不会离婚。他知道，很大部分的可能是因为她已经离异一次，再离就是二次离异，如果还再成家，就成了三婚——这样的女人名声上确实伤不起，何况她还是官场的人。但是这样耗着，她也不会好过。她天天大火气，动不动就发脾气，对身体也不好，对她自己也是煎熬。

    那自己退出，成全她和刘光亮的复合？她曾经削他说刘光亮是怎么恳求她复合多么希望她回去。当时他听了只是气愤，现在却全然没了愤气；往开了看去，那对她而言也算是好事吧。他们要真是复合了，那么他们的孩子就有了一个完整的家，方琪她也不会觉得刘光亮是废物种马的吧，毕竟人家是个科长呢，家庭也比她家都好。只是优优，两人分开的话，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了；无论从经济还是家庭支持的角度讲，他都不适合带着她；那就要让她跟着方琪，跟着方琪回去和刘光亮的家——不过，也好像不坏，毕竟从优优反馈回来的信息看，刘光亮爱屋及乌，为了讨好方琪，对优优也是疼爱有加。方琪带着她回去，组成他们的新家，不会有人对优优不利，还有刘光亮父母的帮忙照料，对优优不一定是坏事……

    想到这样的情景，想到以后孩子的成长自己可能参与不到了，南义竟然动情到热泪泗流。

    如果以后自己生活得不好或者很一般，那么方琪可能都会教导优优忘记他这个父亲——想到自己的孩子要这样离开，南义任眼泪流了好一会。

    分开，好像是既定了的结局。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他工作不如意的简单问题了，而是通过大半年的赤裸裸的灵魂相碰，他已经发现，和方琪一起生活过来的这个10年，基本就是一场骗局。现在，他已经醒悟过来，该转身离开了。

    离开了，去哪里？

    杜娟吗？

    他是不会拒绝和她一起生活下去，哪怕在H市再也买不起房子，只能租住，目前还只能住城中村，他也不会介意；何况还有田佩佩所有的牛山公司做后盾。最不济，他就回去！那么再实现买房子的愿望也不会很难。只是，让他感到无助的是，和她的这段关系，主动权却不在他手上。杜娟知道了他的心意，但是还在犹豫。她虽然是说不介意他的状态，但是她要考虑的东西确实还很多。他不忍她为难，也不想她有太多的负担。所以他听天由命，等她的裁决。她说让他等电话，他都不敢去电话催她要结果！

    她身边还有正牌的男朋友，那个因为什么原因给耽搁了婚事的男友。清明她还去找他，昨天本来还要去的，因为她不肯说具体的某些原因没去，但是他却来了——你来我往的，关系自然是断不了；且她男友在她大半年的独力维持后回头来找她，已经很说明问题：他也不想放弃。

    那么在这段关系中，他陈南义的位置基本可以确定了。

    亏他还曾经想过和方琪结束后可以和她在一起呢，还想过要是自己去和春旺一起做，就把她也带上呢。——想来，是天真了些。

    说他天真的那个女人，田佩佩，那个说如果没人要他她就会要去的女人，他现在回味起来都还觉得犹如做梦，太不真实，基本可以不用去多想。

    且不说现在她说的关于刘山的一切都还没有得到证实，万一她满嘴都是假话呢？——这个想法他目前还一直抹不去，也可能是因为对田佩佩这个女人还不敢完全放胆去信任。

    就算她说的都不假，那自己就立马跑去找她吗？——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人，就一席话的功夫就成了亲密爱人，这个速度也不是他陈南义可以接受的。所以中午在酒店的时候，他再次婉拒了她。是为她负责起见，也是为自己的感情负责起见。

    如果她还是去年之前那样的修理他的态度，和他针锋相对，那么她再来挑逗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她扑倒，就像对待10栋那个女人那样，且完全不会有任何负担。但是正因为那一席话，让他认识到了一个很不一样的田佩佩。他不能那样对她了，也不能让自己再次伤害一个在感情世界里无辜的女人。

    包括她说的以后他去不去找她的决定，他都要慎重。如果有心和她发展，他当然会去；如果还是没有想法，那么，最好就离她远远的，不要招惹她。——这样的，才是他陈南义的态度。

    他由来像君子一样坦荡，不会昧着良心去做那些连自己都看不上眼的龌龊事情。这也是他之所以为陈南义的重要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