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番外一 秋游观潮话双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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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游观潮话双龙》 好友盛邀,一家老小来到江边放起风筝。云淡天高,绿水银滩。儿孙嬉戏,真个爽心悦目。 “快看,浪来啦!”顺着孙儿的呼喊声朝江面望去,果然见“一”字形的涌浪由下江向上袭来,孩童初见竟随浪头往前奔跑。区区小景引起孙儿如此兴奋,按常识这不过是大船驶行中作浪推涛罢了。“不要再跑了,小心摔倒。我来告诉你,这浪是怎么来的?”正要追到想着如何倚老卖老胡诌一通,还边跑边顺眼朝江面望去,怎么只剩下几条飘飘荡荡的小木船,见不到那艘兴风作浪的大轮船。刹那之间,意识到这浪有来头,“北港又起咸潮!”的忧虑随即涌上心头。心里一惊,又只顾环视江面,不经意被路边的小石块绊了下,趔趄着来到大树下,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 “L.G.H!”“到!”“追不上了吧,还装模作样假受伤。”孙儿从牙牙学语就好直呼我的名字,从不喊“阿公”、“爷爷”之类的尊称,这么一呼一应的,虽显得民主平等,但外人听来会觉得怪怪的,只是我俩早就见怪不怪了。 “是抽筋,还是痛风?”朋友走近当然是用方言来问候。“我滴酒不沾,怎会痛风!每晚登三百六十级石阶上科题山(地处城西北马鞍山南麓)顶,那能这么容易抽筋。”“你们讲土语,我听不懂,请说普通话。”孙儿毕竟是孙儿,他也不放心便折回头来,虽然才上几天小学,但是解放仔普通话却说的字正腔圆。我和老友只好用半咸淡的普通话复述一遍。“那就‘毛呆也’(方言:没事或无事)。”童言无忌,这是他在家里学会的唯一一句报平安的土语,说完提着风筝又跑开了。 我的腿确是无事,可心里却有事。“这江里的浪是从何处来的?”话刚落音,自己就觉得问的好离谱,“当然是从下江上来的。”“无风不起浪,又不见大船过,为何起浪?”“涨潮起得浪。”“以前涨潮此处都见不到涌浪,何时开始?”“已有大半年,你搬到西北山边住豪宅,怎能见到无风也起浪。”“住在山沟旮旯缝还豪宅,最近也学会讲怪话啦。”“怪话不多,怪事却不少。”“闲着无事,只管慢慢道来。”“只怕听了后便有事罗。坐好了,要不先吃粒救心丹,免得再被吓倒。”“我心脏好得很,连续三年体检,心电图报告只有‘正常’两个字。”“那就言归正传,听好了,这江水变成咸水啦!”“学会看报纸,可喜可贺。去年,我倒是见到报纸上说咸潮进了昌安和浪岐自来水厂的取水口,害得当地百姓要么上山找水喝要么花钱买水用。还讲咸水是专家在实验室里用仪器测定出来的,说是一升水中含盐超过二百五十毫克算是咸水。后来忙忙碌碌少看报纸,春水发后想必已抵走咸潮。”“还‘学会看报纸’,怪不得你早几年就把我定为文盲。时至今日,我也没碎钱仔(方言:零钱)买报纸,拿回家没人看,现在就连我这里乡下也不兴用报纸糊壁,三层半的厝里找不出半张有字的纸。水变咸跟看报纸没有半点关系,还给我讲什么仪器什么升还毫克,听来‘蒙蒙兴’(方言:糊里糊涂),不懂你们这些有文化专家讲的什么意思。”“好啊,在这里等着我,多少年前的事,还记着这深仇大恨?心里不要不平衡嘛。告诉你,按现在的行情,不懂英文不会用计算机,就是文盲。三年前退休回家,孙仔见我连电脑都不会开机,便改叫我‘世界一傻’。还好在他的调教下,经过整整一礼拜的勤学苦练,终于学会开关电脑上网搜索,这样才恢复叫我大名,凑合着脱掉半个文盲帽。现在跟你比是‘一哥二哥差不多’,还什么有文化的专家,骗别人可以,在象你这样的熟人和仔孙面前我不过是个‘毛(方言:没、没有)文化、毛职称、毛职务’的‘三毛’退休伯。现在心理平衡了吧,再‘乌讲白嘹,朴脑会痛(方言:胡言乱语,肚子会疼)’。回头说起,就是一斤水下盐过二厘半就超标啦。” “鼻屎当盐吃,那么一点点怎么会咸。干脆讲白了,这江里的水吃到嘴里都有咸味,我去灌点给你尝尝。”说着便要把手中瓶装的矿泉水倒掉,看样子是真想装点给我喝。“别别,好好的水倒了多可惜。我宁可被你的假话胡弄,也不敢把这江(脏)水往嘴里去。”“不敢喝,不要紧,那就拿两条鱼给你吃。”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刚靠岸的小木船旁,看来都是熟人,伸手要了两条魚回到我身旁说:“这该是‘油刺’和‘刺絲’吧,以前要到昌安附近讨小海才能捕到,现在不要说这儿,就连新岐鼻、湾边角(地名,均处郊县奶奶洲附近水域)都有了。”只是“油刺”、“刺絲”学名叫什么?我等没读过海鱼分类学,当然不晓得,但又都属于“‘科题(方言:旧时对船上疍民的称谓,已弃用多时)’请亲家,索桌当当鱼(方言:船上人家请亲家吃饭,满桌子全是各种各样的鱼)”这句土语中被圈入围的业内人士。所以,怎么个吃法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清炖可油炸,炸酥酥蘸蟛蜞酱好吃得“阿歌啰(本地人享用美味佳肴后常用来表达吃得畅的虛词)”。只是,万万想不到这么快就能在家门口的江边捞到了这两种近海小鱼,不过这绝不是“家中有鱼(余)”的好兆头。 “眼见为实,看来今年咸潮是早来三个多月,从‘金刚腿’到这里少说要多走七、八十里路,如果再过奶奶洲,该有百里路了。”“‘毛文化’还懂得讲‘眼见为实’,我个文盲每日吃饱只管三件事:洗水(土语:游泳)摸鱼放‘栽尤’(土语:风筝),都在江边混。这大半年来咸水就没断过几天,‘做溪水’的时候当然会停几天,每月小潮日咸味淡了些。这样算来,十天有六、七天涨潮时到江边舀水煮菜汤不要放盐。南港乡亲眼睁睁看着咸水淹了湾边的蚬埕,再过两年咱们都吃不到‘黄蚬’(本地人指金黄色的蚬子)啰。”“煮菜汤不放盐也好,吃不到‘黄蚬’也罢,这些都好办。咸潮上涨时,自来水厂关闭取水闸,等退潮时再抽上路下来的江水。再守不住,来个‘敌进我退’,把水厂搬到塘前(地名:奶奶洲西去五十里)和白沙(地名:奶奶洲北五十里),保证上百年都有淡水吃。至于海潮淹蚬埕,就改种蛤插蛏养‘青蛾’(本地人常食用的近海贝类)。只是咸水入地便生卤,卤化的土壤腐蚀性強,原来按淡水环境为标准建在江中和两岸的桥梁、码头及建筑物的桩基看来要折寿啦。” “这里很快就要拆迁,照你这么说来,不该要江边的楼盘,放弃原拆原迁,也找个靠山的洋楼住住,这可是开发商巴不得的事,说不定还会奖励多给一套房,那我就有四套大房子啦。”“美得你,新盖的房子用的是南港被咸潮反复泡过的沙,那可是从桩基到屋面都有咸味,先不说房子牢靠不牢靠,只是以后你煮菜汤不要跑老远到江边舀水,从墙上抠些碎土就行啦。” “这下子上海人可要上当了。”“此话怎讲,难道你们这儿每平米一万五的房子全被上海炒房客买走?”“我不是说炒楼,我说的是你提到的被咸水泡过的沙子。不单是上海人,江浙一带也都把这江里的沙当宝贝,不是高层建筑、桥梁和重点工程还用不上。这下可好,监理如果认真查验,发现含盐超标,上海和江浙的沙石商不就全赔了。”“真想不到,就这么一年半载没见到,你到哪儿进修,变成建筑专家啦。”“还不就是在马腾(地名:处南港)新开设的蔬菜批发市场边和‘厝俚’的‘外家人’合伙开了间饭店仔,常有工地上的业主、监理和包工头,还有从上路运白石子、水泥等建材的船老板来店吃饭,听他们闲扯才懂得一丁半点。” “上路货船怎么跑到南港来?”“你可真没看报纸,厚梅(地名:南港北端入口处)河段吹沙造地,航道变深了,现在北港不走货轮,大船全由乌龙江进出。”“哦?”怪不得大半天没见一艘货船过,好象哪儿又有点不对劲。正想追问下去,适好老友的几位亲友找他商量饭店的事宜,他便转身与“外家”诸亲好友围坐在树下石桌旁议起生意经,看起来象是在主持董事会。 刚才还跟老友侃大山说说笑笑,现在难得独自清静,便躺在他叫年轻人搬来的一张高脚的“竹柄”(方言:指竹制的躺椅)上,听着涨水的涛声遐想联翩。跟前的北港,传说越王余善曾在大庙山(地处城南,现距江岸两、三华里)钓得白龙又放生江中,故又叫白龙江,有明朝徐勃诗记钓龙台为证:“寂寞高台翠色重,居人千载吊遗踪。殿前烟雨迷铜兽,江上风雷起白龙。”而一岛之隔的南港,现俗称乌龙江,那是因为江中有黑龙潭。两江夹一岛,现叫南仓岛。此岛来历不浅,在距今约二亿年前中生代的三迭纪,东南各海区相继出现折皱成山的运动。当下我们生活的省城,在三迭纪末大海退出后,也结束了海浸状态,盆地中长出诸如梅山、妙峰山、东塔山、清凉山等高地。可远古时代,南仓岛仅有梅山南边的一小部分,南北港尚未形成,大江由西北向东南流,经西山与飞凤山之间,在西河北面会北湖溪,通过今洗马桥后,直奔东南入海。在这之后的千万年间,随着大江从上路挟带的泥沙环绕梅山周围沉积和下游长期的溯源侵蚀,使得大庙山一带河谷不断扩大,就逐渐形成南台岛。 有了南仓岛,便成就了两江夹一岛。朦胧中又回到远古时代,这儿史前文化当数离省城四十来华里的昙边山和与它隔江相处的庄石山遗址最为久远,经过五十多年的考古研究,发现距今七千至四千年前先民日常的食物中包括丰富多彩的海生动物,单蛤蜊等浅海贝壳堆积层就厚达三米,文博人士称之为“贝丘”遗址,这表明当时此地尚处近海。到了传说中的二千多年前,余善在大庙山钓得白龙,粗略算来,先民随上路泥沙搬进省城福地足足走了三、五千年。 上路的泥沙造就出风水宝地,此话非出《易经》之测,而属有目共赏。观上路来水到了南仓岛的西北端怀安处,江便分南北港,俗称乌龙、白龙两江。风生水起,福水到,福地便由此而行。北港为干流,入口处虹山峡谷最窄处只有三百米,而支流南港入口处厚梅河谷宽过二千米,即前者河道入口窄深,而后者则宽浅。逢秋冬旱季,上路来水中的约七成纳进北港,为城区提供充沛的水源;若遇春汛上路溪水汹涌而至,其中七成则汇入南港,减轻城区水浸之扰。黑、白两龙江,缠上怀安分水点,可谓是双龙戏珠之宝,此乃天造地设也!
而秦国蜀郡太守李冰的命比起越王余善要苦多了。他在余善悠闲地坐在风水宝地上钓得白龙的一百二十年前,面对成都平原频发的旱涝灾害,在上天没有赐给“双江夹一岛”福水福地的境遇下,他只能靠勤劳和智慧,率众领子又是劈山凿岩,又是挖渠掘洞,建造出被今人誉为“世界水利文化鼻祖”的都江堰,将流经成都平原的岷江一分为二,东为内江,西为外江,经过鱼嘴分水堤、飞沙堰溢洪道、宝瓶进水口,按“四六之比”自动分配内外江水量。岷江水引进内江減少外江的流量,使其不再泛滥成灾。而内江受其水,解除了东边成都平原的干旱,灌溉出千年良田。成就了“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的天府之国。前后功能相似的两处分水点,闻名于世的都江堰无坝水利枢纽靠人工建造,整整用了八年的时间。在之后的二千三百来年的漫长岁月里,虽遭遇过无数次的战乱和天灾,但沿岸百姓对其呵护备至,历代历朝历任的官员都能适时进行维护维修,至今却完好如初。东西两江流淌的圣水,如滴滴甘露滋润并养育着天府千秋之国和她的万代子孙。 但是,生活在福山福水福天地的人们,对上天赐给的两江夹一岛的怀安分水点却似乎少有所闻。得来容易,用来方便,而且不交租,不纳税,还无须保养维护,悠哉游哉地度过了二、三千年相安无事的小日子。可不知咋的,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后期开始,当上路来水每秒小于六百吨的时候,这些水就全流进白龙江(即北港,今名:台江),而乌龙江(即南港)却滴水未入。这样一来,白龙江的河床就变得越来越深。有人手指江面某处说,这儿水深了三、五米。也有人投石河中,估测江底下沉三、五丈。其实,我等凡夫俗子怎能看到水底变化,准确的数据只能出自专家的测定。只是二十年前的某天,万寿桥的几根桥墩,却因所处的河床下沉而坍陷,幸亏及时发现抢救得当,万寿桥方免寿终正寝。在这前后岸边还时不时出现路面堤身开裂的险情,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儿。当然,时人也寻其因由,有的说是北距八十公里处建大坝后,因下泄方式和含沙量剧减所至;有的则強调,都是在坝下干流包括白龙江上挖沙吹沙造地惹的祸;有的提到江中抛石筑坝改变流态引发的诸多麻烦事。当然,还有的把上边提到的几点捆绑在一起,称之为“综合效应”。这样,专家在肯定大坝存在的前提下提出解决的方案:禁止在坝下干流(包括南、北两港)挖砂抛石。按方服药三、五年未见效,坝下附近河床下切却愈加明显。于是提出在距大坝下游二、三十公里处建座反调节低坝,既可解决坝下因河床下切引起水深不夠的碍航问题,又可在大坝的下泄量不足抵挡潮水上溯时,由反调节水库加大放水量以防咸潮上溯。十五年前,有关此类言论可见时下的报端,只是进入本世纪后,便少有所闻。 常言道:祸不单行。白龙的龙床下陷十年后,又传出乌龙的龙床也被人抽了床板,据说除了挖沙外运外,还就近吹沙造地过万亩。两江的驳岸修直,景观靓丽,江面明显瘦身变窄,可河床也随之下切。想起刚才老友告之,厚梅河段吹沙造地后,五百吨货轮通行无阻,这下连龙枕都给扒去。咸潮岂不裹挟百万吨劣五类污水,过昌安,横扫金刚腿,挺进南、北港,直冲大桥下……如若任其发展,非逼我等小辈新新一族,重返昙边山而居则不成。昙边山先民随着东去的福水走进有福之城,足足花了三、五千年,今人被咸潮污流推往先祖宝地却用不了百年。 当今世人仍信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咸潮污水汹汹而至,肆无忌惮地冲刷河床,溯流穷源,母亲河面临危情。我等岂能视若无睹,坐以待迁。学学李冰,想想双龙戏珠,看来该在两江夹一岛的风水宝地怀安分水处动土啦。设想近期先在白龙江入口处的虹山峡谷和乌龙江入口处的厚梅河谷各建坝设闸,控制上路来水并对进两江之水进行人为分配。后期则在两江出口处的上洋河谷和峡兜峡谷建坝设闸,控制海潮进出。当然,孰先孰后尚可商榷,只是面对下江复杂多变的流态,若采取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权宜之计,或是在潮汐同起同落的南北两港上,施以单边调整的策略,都将无助于原有问题的解决,甚而又带来更多新的矛盾,这些已被近三十年无序的沿江开发所证实。所以,只有各路专家摒弃门户之见和部门利益,通力合作,方可早出良策,还我母亲河万年常青!如是,则安矣。 “L.G.H!”孙仔又开始点名了,“到!”我边答边起身。“白龙和黑龙的风筝线缠在一起了。”“那就慢慢解开吧。”“可是线又断了,你看全飞走了。”“那就让它们回到东海,见见龙王爷爷。”“还会再飞回来吗?”“肯定会回来的,这儿是它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