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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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二舅刚领着仨老人离开,外婆就嚷嚷着,要外甥陪她到青田会馆,说风胎虽然刚过两、三天,可今晨雨停了,暑气又将回转来,看看酒席用的鱼rou是否新鲜。林秉康也正想过去,即叫李碧玉用红纸包上三十块光洋给他,随后带着外婆往会馆走去。 会馆里二十来人正各自忙碌于手边的活儿,见金俤沙迎上前来,林秉康便将手中的红纸包递给他:“邱局长让你带班人马前来主厨,偏劳各位啦!”“这是我等应分尽力而为的事,怎能收……”金俤沙连连摆手不敢接。“别的钱还可客气啰,而这红纸包就不一样,拿了能沾上你们老板的福气和喜气。”外婆说着把他外甥手中的红纸包塞到金俤沙的手上。“那就听太外婆的吉言,办好酒宴,分给大家。”金俤沙双手捧着红纸包,转身对他的徒子徒孙说道,散在院落各处的二十来人参差不齐地回喊:谢啦! “这就对啦。”外婆转而往正事上扯:“今晚的菜够多?”“不提‘全家福’、双糕点、四京果(四色水果)、八小碟(橄榄、蜜饯、花生、瓜子等八种糖果),炒鼎就有南煎肝、醉排骨、蛏抱蛋、炒贝裙、荔枝rou、油爆肚尖、百合香螺、淡糟炸香虾、红烧软熘鱼、蜇脚腰子酸辣脆,上蒸笼的是红糟羊rou、荷香红鲟饭……”“我还没吃,听都听饱了……”“难怪我等笑谈,邻近三宝菜市场的‘rou桌(方言:卖rou的店铺)’和‘鱼盘摊(方言:卖鱼等水产品的店铺)’明日起关门歇业三天……” “我外甥给仔办满月酒,与‘rou桌’和‘鱼盘摊’又有何相干?”金俤沙笑答:“客人大多住在三宝附近,他们吃饱喝足后,带回的酒包要装满满整菜篮,至少够吃三天,谁还会上街买菜。” “那鱼rou可得要新鲜。”外婆提醒道,金俤沙指着码放在案板上的食材回话:“这些鸡、鸭、猪、羊、江鱼等,昨日傍黑才从上路运到平水道头,连夜洗净(小城风俗:图吉利,把喜庆年节‘宰杀’牲畜称做‘洗净’),无一从街边商贩购进;其余海鱼、活虾、活蟹等鲜活海味,以至于菜蔬鲜果都由标伯在昌安采办,今晨趁潮水由快艇专程送到,现在还活蹦乱跳呢。” 金俤沙道出的是实情,省城三十来万人吃饭,粮食家禽靠的是上路山间河谷出产的水稻和随处散养的鸡鸭牛羊;而昌安近海多有滩涂礁堡,其间有取之不尽的蛏、蛤、蚌、螺、鲍鱼、牡蛎等贝类,驾船出海还可捕得带鱼、黄瓜、鲨鱼、马鲛鲳和各色各样的蟹鲎,那时既缺冷库,也无深加工技术,除少量腌制或晒干外,大部分只能运往省城贱卖;地虽少,但浦边种出的瓜果蔬菜,品质优良,被城里人定义为“本洋”所产,有别于外来物种。若按今下的行话,昌安县当年便是省城菜篮子工程的所在地。 只是半个世纪过后,从权威资料惊悉,昌安年消化道癌瘤死亡率突飞猛进,跃上全国县级市的榜首。有人探究其因,说是腌菜咸鱼食之过多。遭到质疑:其一,上路民众常年喜食腌菜咸鱼,为何较之昌安癌变率却居低不上;其二,当今昌安富甲一方,还有几人“蕃薯钱(缺粮年代,当地人将蕃薯切成薄片晒干,能久存不腐烂,形似圆形钱币,蒸熟可充饥)配腌菜咸鱼”。即便还有个把人等领取低保度日,但每年外甥或内侄西洋返乡给上三、五张百元美钞,再加上邻里厝边酒宴送的红纸包,不说天天山猛海鲜,至少西门子冰箱里难觅到腌菜和咸鱼。至于此时的“蕃薯钱”,那已成了美洲凯旋归来游子找寻童年舌尖上的美好记忆,其价可比泰国进口的香米,断非闲人可常食之。
既与“蕃薯钱配腌菜咸鱼”脱了干系,但病从口入,尤其是消化道的病变。水,生命之源。昌安处大江入海口,难免不被人提及饮水的安全问题。“对岸的敖江县不也地处江尾海边,为何却相安无事?”“对岸背靠大山,大山出敖江,有了敖江水就不饮大江水。而昌安境内无靠山,连天上落下的雨水都存不住,只能吃江尾水。”“昌安人世世代代饮用江尾水,唯独当下被拷问?”报载:近十年经昌安入海的劣五类水年过百万吨。这些污水滞留盘旋于江尾,引入内浦,种出本洋的瓜果蔬菜;漫过滩涂礁堡,养肥蛏、蛤、牡蛎;人再食之,焉能无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