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黄雯雯

    第二天。

    脑中的电子计时器停在了清晨六点，王天琦从杂物室中睁开了眼睛。

    杂物室很小，总面积不超过四平方米，能容他站立的仅有一张椅子大小的空间，他就是这样站着度过了夜晚。

    反正仿生人感觉不到累，插头一插能顶十个大汉，堪称新时代顶级工具人，卧室什么的用在他身上太浪费了。

    头顶的小天窗紧关着，黄绿色的有毒粉尘积了厚厚一层，透不进一丝光，王天琦全靠眼中内置的紫外线灯才能看清周围的一切，这越看他越是心凉。

    杂物间里简直“尸横遍野”。在他的脚边整齐排列着六只义肢，脑侧的储物柜里，几个脸皮被剥下的仿生人头颅正对着自己，角落的小盒子里堆满了玻璃珠般的小球，那是仿生人的眼珠。

    这些，都是他的前辈……或者……是他的未来？王天琦心中一阵恶寒，这一家人根本不把他当成人，如果自己不符合他们心中的表现，随时都有可能被拆掉重装！

    他害怕！他怕自己也被拆掉！

    正常仿生人并不会对此有丝毫怨言，它们不过是没有感情的机械，但王天琦不同，王红设计的人工人格神奇的赋予了他“灵魂”，王天琦此刻就仿佛一个被塞进铁罐头里的活人一般，感觉周围万分逼仄、憋屈！他必须逃离这里！

    “检测到异常数据波动，正在删除……亲和矩阵启动中……”

    “可是……王红小姐和李嘉图、韩笑先生需要我啊。”他的炉心一下冷却了下来，“他们制造了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他似乎冷静了下来，拔下自己脖颈处的插头，站到了杂物间破碎的落地镜前，审视起镜中破碎的人影：

    那是一个苍白的瘦弱的小身影，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五岁。它身上只套着一件宽大的实验室白大褂，衣尾拖在了地上，它的皮肤白得毫无血色，晶蓝色的头发整齐地裁剪至耳边，将浅蓝的双瞳映衬得更加清澈，清秀的面庞毫无表情，让人怀疑这是个水晶雕成的人偶。

    那个叫做韩笑的油男的手艺确实不错，很难想象他那双油腻的手是怎么捏出这张艺术品级的脸来的。

    他微微昂首，看到脖颈上闪着微光的小圆环，那是属于仿生人的标志。

    “启动自检程序。”他在心中说道。

    “正在自我检测……”

    “个体名：‘王天琦’，机体高165cm，重量200kg……”

    “深度学习模块运转正常……”

    “亲和矩阵运转正常……”

    “【天启】芯片运转错误……”

    他的核心【天启】芯片仍然呈现异常，但王天琦却无权做出改动，他只能把错误信息报告给李嘉图他们才能被维修。不过【天启】芯片的异常似乎就在他的制造者们的意料之中……

    王天琦对镜中的人偶挤出一个生涩的微笑，它嘴角咧起，还以一个无机质的冷笑。

    “僵硬得像块冰……”王天琦心中挫败，拍了拍脸，算是给自己打气：

    “加油！王天琦，只要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房间会有的，平等也会有的！加油！”

    他没敢喊出声来，这个时候他的制造者们还在睡觉。无脸的头颅们无声看着他。

    他拿起扫帚推开房门，正准备打扫一下乱糟糟的客厅，忽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闯进了他的视野。

    王天琦并不认识这个闯入者，他身穿宽大的斗篷看不清身材，兜帽遮住了脸庞，正蹑手蹑脚地往厨房的方向走。

    下城并不安定，因为根本没人管治安这种东西，入室盗窃、绑架勒索等事件可以说是司空见惯，可闯进一群科研狂的家中直奔厨房这种事，还真没谁见过。

    是来偷东西的吗？可是他为什么要去厨房？作为房里最值钱的事物的王天琦微微一愣，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闯入者的袖口处。那里有一个银白色的图案在微微发亮：

    圆环中套着一个三角形，三角形中是由简单线条勾勒出的一只眼睛，在后启示录的世界，无人不清楚这个图案背后的含义——

    “灵图”公司！

    万机之神在上！“公司”是怎么发现我们的！王天琦宕机了一瞬，单线程的大脑瞬间全功率运转，疯狂计算着对策：

    拿棍子敲晕他？不行，程序里最高优先级的命令是禁止我伤害人类……

    弄出动静把李嘉图他们叫醒？嗯……好主意！

    他轻轻后退，可脚下忽然踩到了一个硬邦邦东西。

    嘣！

    一根轻质合金骨架在脚下弯折，发出了巨大的响声，闯入者和王天琦皆是身体一颤。

    “是谁？！”闯入者猛地扭头，看到了僵在原地停止思考的王天琦。

    错误发生……错误……看着闯入者向自己走来，王天琦心中拔凉拔凉的，李嘉图他们神秘的计划夭折了，“公司”果然无处不在，自己恐怕难逃销毁的命运了！

    闯入者看到他脖颈上的仿生人标识也是微微一愣：

    “咦？”

    “嗯……哦~”她摘下兜帽，黑色长发倾泻而下，两眼发亮道，“你就是王天琦吗？”

    没等王天琦反应，她就欢呼雀跃地扑了上来：“哎呀哎呀！你真的活了，李叔他们简直是女娲再世啊！”

    “这位人类，请不要做出过激举动……”王天琦被一连串变化砸晕了，这名年轻的人类女性似乎认识自己？可她为什么穿着公司的制服？

    滋啦……他感到自己的炉心又要过载了。

    这时房间里的李嘉图等人也被惊醒，看见了客厅的一人一机。

    “哟，李叔！”那女孩冲眼眶发黑的李嘉图挥挥手。

    “我不姓李……”李嘉图头疼地揉了揉脑门道，“黄雯雯，你又去哪鬼混了？”

    “什么鬼混，我可是一直辛劳地在搜集天琦的改良部件呢！”黄雯雯嘟嘴瞪眼，一副生气的样子。

    王天琦反应过来，来到李嘉图身边，指指黄雯雯袖口的标记小声道：

    “李嘉图博士，她……她的衣服上有‘星图’公司的标记……”

    李嘉图一皱眉道：“你在胡说什么，黄雯雯是我们的人。”

    “我没什么标记，你的逻辑系统又出故障了？”

    “不是啊！就在那里……”李嘉图的目光愈发不耐，王天琦的声音渐弱，自己再讲下去，恐怕又要被销毁了。

    他忽然发觉了什么，眨眨眼，关掉了自己的紫外线视觉。

    “天琦小朋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黄雯雯笑嘻嘻地对他伸出手，“你对我这样陌生，jiejie真的好伤心哦~摸摸你的炉心，这可是我千辛万苦从上城人那里搞来的呢！”

    “……很荣幸为你服务，黄雯雯小姐。”王天琦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

    简笔勾勒的眼睛消失了，“星图”公司的标记隐匿无踪。王天琦看着笑容天真无邪的黄雯雯，缓缓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