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剥离灵魂
“后来?”他苦笑着将一根枯树枝抛起:“三个月后,赵理合受到了一个包裹。”他的神情凄然落寞,似是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眼泪:“两颗人头,他们死了。” 他眼眶血红一片,手中一根树枝在沙土地上不住的划动。文清无声望着他,轻轻抚着他的肩头:“我理解你的心情。” 他忽然抬起头,凝望着文清的眸子,似要看透这双眼睛后,最真实的情感。他的手温热有力,将文清冰凉纤细的手握住,文清抿住嘴唇,第一次没有甩开他的手。他声音有些哽咽:“求你,帮帮我,帮帮我,信我……” 他第一次无助得像个迷途中的孩子,文清的眼睛也微微湿润。他从口袋里取出那张被文清扔掉的证件,文清迟疑一下,毅然接过那蓝色的小本子,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咱们回去。”文清双手搀起他的手臂,他缓缓站起身,忽然他伸出手,将文清揽进怀中。他紧紧抱着文清,下颚伏在她纤瘦的肩头,文清听见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和无声的泪水。 王云羽曾经说过,他在卫文清的身上看见了言玉卿夫妇的影子。想到这儿,文清轻轻拍拍他的背:“我理解你。” “我们是两个绝症病人,生死是早就注定了的。”他的声音渐渐般的坚实,隐隐透着一股杀戮的味道。 文清隐隐望见自己的正前方有一辆飞速驶来的汽车,她试图从言则鸩怀抱中挣脱,但他的手臂不知为什么像两条铁锁,把自己死死扣住。 “你……”文清忽然意识到自己被一种叫做陷阱的藤蔓死死缠住,她挣扎见,那辆车愈来愈近。“放开我……”她猛然在言则鸩的太阳神经丛打了一拳,他一吃痛,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像是才看见那辆车一般,他神色猛然一变,伸手便要拉扯文清,文清习惯性的一甩。恰逢一阵急促的枪声响起,言则鸩似挨了一记重击,他仰面扑倒在地上,面上绷起青紫色的筋脉。 文清向后退了几步,本想逃走,却又停住,她隐隐听见身后言则鸩虚弱的呼救声。犹疑仅仅存在了几秒钟,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身便跑。 未出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好声,噼噼啪啪的掌声毫不吝啬的投来。 文清惊诧的回过头,言则鸩已经从地上爬起,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像个没事人一样。车门打开,一个身穿土黄色呢子军装的中年男人走下车,他缓缓摘下帽子,露出平整光亮的头发。竟是王云羽,他面上满是期许:“恭喜你卫文清同志,你的测验通过了。” “测验?”文清惶然望着一群把自己围在当中的或是朋友,或是同志,或是陌生的面孔。她话音间有些语塞:“所以,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们为了试探我,设下的圈套,你们早就准备好的?” 王云羽从一抬手,侍从将一方木盒放在他手中,文清对这个木盒很熟悉,上一次王云羽把这样的木盒递给自己的时候,里面放着军衔。她缓缓触及那方盒子,打开盒盖,里面静静握着一对少校军衔。 “所以,试探的结果是您选择相信我?”文清将军衔捏在指尖,黄铜三角扣隔得之间生疼。 “不,”王云羽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孩子,用这种方式,只是为了再次证明你的天赋,你的多疑和理性是一名间谍最好的自卫武器。事实是,你比我想想得还要优秀,言则鸩故意放了你,你没有相信他,他因为两声枪响去寻找你,你仍然没有相信他,最后,他把自己的秘密全部说给你听,你依旧没有相信他,至少没有全信。这说明你具有敏锐而坚定的判断力,这正是我所需要的人才。” 文清死死咬住嘴唇,眉心毫不克制的蹙起,她凝望着言则鸩清澈的眸子,死死咬住牙齿,转过身去,捂住嘴,尽量不要哭出声,眼泪不争气的流淌着,像开了闸的洪水。她隐隐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真正的自己,正在逐渐死亡。 “还好吗?”言则鸩关切的问了一声,从口袋里取了一方手帕想要递给她,却被王云羽拦住。 “很艰难是吗?已经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吗?” 文清垂下头,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掌,直到咬出一个弯弯的血印儿。眼泪被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这是小时候挨打时父亲常对自己说的,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真正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