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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下城区

    漫天寒霜,轻浅笼罩着那不尽的破旧建筑;灰尘与风雪覆盖其上,宛若厚重的帷幕掩着而带有凝然意味。漆白的墙壁剥落又是青苔暗生,街道上扬起的风尘间行人匆匆。

    捂着身上单薄的衣衫,呵气暖手,只能听见无数缓慢沉重的脚步声自远及近响起而又向远方逝去。镌着依稀酒馆抑或是当铺的木牌也被风尘腐蚀,渐是模糊而遥远。

    在这里,那模糊的风韵轻吟幽幽响起飘荡。而如若随着那隐约的曲调听去,便是从那散着柔缓灯光的酒馆木门而入,推开时能带起古朴时间的老旧“嘎吱”声,极是感怀。

    萨克斯带着欢快节奏悠扬响起,浓郁的劣质麦酒混杂着腥膻牛rou的味道,在空中散逸开来。伴着懒散的调笑,令人面红耳赤的荤笑话中尽是那些大汉的粗犷笑声。酒馆之内,暧昧的气氛由暖黄晕染开来,窃窃私语、劣质的酒酿在空中绽开、推杯换盏间欢笑声不止休……

    “亚叙其实在先王在位时,就已经近于分崩离析。你可能不太清楚,迪芬德的贵族阶级中,每一位背后几乎都有着国外势力。借助着这些,他们并不以亚叙为荣,而是单单将其视作为自己谋取利益与价值的存在。”

    “因此,这里也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混乱地带吗?”

    下城区中的酒馆中,我和休斯换起了普通麻布衫,披着看来极不显眼。坐在酒馆中的阴影之中,休斯浅倒了半壶酒酿,以叹息与略带嘲讽的语调向我将一切娓娓道来。

    我轻声问道:“那么……这里的人都是有贵族在身后吗?”

    萨克斯的曲调中,休斯瞥着那些推杯换盏的大汉,冷笑道:“不过是群人渣罢了。按理说下城区的生活本不该像他们这样悠闲,这群人只不过是凭借着走私和收取保护费这些下贱手段才能优哉游哉。”

    “走私……”我抓住关键,眯眼问道,“和保护费?”

    摇晃的脚步声响起,从吧台那又拿走大碗麦酒的独眼大汉撞过我身侧,醉醺醺的喊道“没长眼睛”然后再骂骂咧咧的向不远处走去。我微微抿着嘴唇,看向那跟其他人醉醺大笑着的大汉,微微留意了他那裸露在外的眼眸,能看见病态的青绿。

    休斯微微瞥去,嘲讽道:“喏,就是他。下城区中被称之为独眼的老大人物,掌控着数十条走私通道,势力遍及数十个街区。本来亚叙境内的那些矿藏和研制石油一旦外运就是死罪……啧啧,可惜就是那些贵族本身在从中牟利。”

    “……哦。”

    我颔首沉吟,然后应道。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大抵是比先王还要早,或许是先王的父亲,这个国度就已经崩坏腐烂了。国家的积弊长久以来在先王父亲的年代爆发,各地爆发了叛乱,国外势力开始尝试着在这北方国度中分一杯蛋糕。”

    他食指轻扣着木制桌面,淡漠说道。

    “真是可悲,一个原先在大陆上都享有盛誉的国度如今只能靠所谓‘黑金’苟延残喘。”

    我抿着嘴唇,心想着似乎听见了些许真正意义上的“机要”。

    在萨克斯与嘈杂的哄笑声中,我微微眯眼问道:“那么,你带我看看,只是看这些吗?”

    “怎么可能?”休斯换上笑眯眯的神情,“你就等着吧,我说了,带你看‘几天’。”

    耸耸肩,我无所谓道:“随意了。”

    萨克斯的曲调悠扬而愉悦,桌上的劣质麦酒飞溅浸湿了陈旧木板。在酒杯碰撞发出的清脆响音之间,我和休斯又是浅浅抿杯。吧台由陈年松木建成,台内玻璃酒柜折映出浅淡的光晕。那厚重陈旧的木门则悄然立在吧台内侧。

    “那你带我来这的意图是什么?这里的酒馆也是有着背景的吗?”

    饮尽杯中清酒,我不解问道。而休斯却轻笑着摇头,然后微微停顿,旋即故作天真的说道:“喏,我不知道诶,有什么事情待会再说吧。”

    唔……有趣。

    摇头笑着,我向侍者挥手示意,再酌清酒浅抿,怡然等着休斯早先所说的“惊喜”。

    陆陆续续的零散聊了些事情,夜幕渐渐织起,星碎微影映着漫天轻柔的飞雪。早先的轻雪在街道上融成清澈水流,倒映着天地的光辉。而酒馆内也渐是热闹,萨克斯更是悠扬,而酒酿当中的调笑声愈发清晰嘈杂。

    松木桌腿的雕纹早已模糊黯淡,早年锃亮的山羊骷首已然被灰尘覆尽,全无清冷刺厉之意。人潮在酒馆中涌进涌出,伴着萨克斯嘈杂而洋溢着别致的韵味,极其轻快。

    沉重而醉醺醺的脚步声……

    令人不安的烦躁……

    不忿的怒骂……

    煽风点火……

    宽敞的酒馆中,独眼醉醺拍案,不忿而起,转身就是大步走去吧台,将酒碗蓦地拍去柜台的木桌上,在溅起的酒酿中大肆向调酒师骂道:“混帐!敢骗老子啊!活腻歪了是吧?”

    调酒师面容清秀,约莫十七八岁,陈旧礼服上带着时间的痕迹。他局促的摩挲着手指,连连弯腰道歉:“真的很对不起,她今天真的没有时间,真的抱歉……”

    “发生什么事了?”带着欢快调儿的声音从吧台后的木门中响出,然后赔笑着的中年老板从中踏出,摩挲着手掌,殷勤道,“来来来,先给客人倒杯上好的酒酿,慕斯老大,您坐您坐……”

    “慕斯?”我低首向休斯轻声问去,“他……”

    休斯隐晦微笑着,说道:“喏,独眼的名字。”

    吧台的争吵还在继续,独眼大骂着,忿怒间右手一挥,将原先拍下的木碗扫去,酒酿溅起浸湿了调酒师的礼服,而那木碗也随之迸裂为碎片。

    木碗碎片的锋锐边缘微微反射着光芒,细小但极其刺目。我并不清楚那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只得向休斯投去询问的目光,但他只是隐秘微笑着摇头。萨克斯的曲调在刹那间由破音转为止息,乐手带着战栗静默在一旁。而此刻,那些大汉却都是疯狂叫嚣拍着手掌,氛围攀升至尖峰却莫名让人遍体生寒。

    蓦然间,独眼愤怒大骂,然后狰狞笑着,伸手抓住调酒师的颈喉,任由他慌忙挣扎也毫无松手之意,高高举起就要向柜台撞去,想来若无性命之虞那也是头破血流。而此时此刻,就在那年轻人即将被独眼撞去之时,有人将酒馆门完全推开,暮芒从遥远的天际映来。

    那是长发飘舞的少女,年龄大抵与调酒师相仿,面容清媚却带着倔强与坚毅的意味,娇躯起伏玲珑有致,此时捏着拳头满是愤慨。寒风从她背后卷来,掀动了那简朴的纯白衣裙上涟漪。

    “住手!”

    老板的神情带着绝望,而调酒师则怔怔的,被捏在半空,嘴唇翕动。

    寂静。

    酒馆中,独眼嘴角翘起,嘿嘿yin笑着,松开捏着调酒师的手掌,向少女走去:“诶哟,琪那,你终于来了,你看看因为你大家闹得多不愉快?来来来,过来陪大家喝酒。”

    我沉默着,稍稍思索片刻,终于理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休斯的笑意隐晦,神情愈发隐秘:“觉不觉得躁动?这种戏码在这个国家真是太常见了。权力决定一切,这几乎成为了惯例。不要说这种明摆着的、对少女的欲念与罪恶不会被遏制,就是这女孩最后被逼到割腕自尽,独眼也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少女的双腿在颤抖着,她极其厌恶的看着独眼,待独眼那只满是老茧与刀疤的厚重手掌要向她伸来的时候,她只能强压下那股深深的不适,微微向后退去,避开独眼的怀抱。

    独眼见希望落空,咬牙呸着,毫无怜香惜玉之意的抓起琪那手臂,纵然扯着她呼痛不止,也无人上前阻拦。独眼嘿嘿笑着,拿起木碗就向琪那灌去:“来,喝酒啊!”

    酒客们大声欢呼着,侍者、乐手与调酒师沉默的站人群中,身躯微微颤抖。琪那被灌下三两碗麦酒,被呛得弯腰咳嗽不止。独眼狂笑着抓起琪那的纤细手臂,就要拉着她走去酒馆外:“嘿嘿,终于肯出现了。不想喝酒是吧?没问题,大爷我宽宏大量!来,赶紧走,老子带去玩玩,教你什么是飘飘欲仙!”

    酒客或是欢呼或是鼓噪,无一人认为此事理应被阻止。琪那的眼眸中渐渐染上薄雾,双手乱挥,挣扎着想要逃离:“放开我!混蛋!你这个混蛋!你会遭到天谴!”

    独眼狰狞笑着,仿若听闻极其可笑的滑稽:“天谴?放他娘的狗屁!有什么见鬼的天谴?”

    蓦然间,他的神情先是惊愕,瞬息内又转为狂怒。

    琪那的纤薄樱唇中,露出了玲珑的虎牙,然后狠辣向独眼颈处动脉咬去。顷刻间,鲜血迸溅而出。

    所有人都被她的狠厉与毒辣震惊至不言不语。

    独眼松开抓着琪那的手,捂住颈处,跌跌撞撞向后退去,狂怒着大肆骂去,然后抬起蒲扇般的手掌,就向琪那疯狂扇去:“臭婊子!居然,居然敢咬我!你个臭婊子!”

    清脆的声音,然后琪那的面颊肌肤便是通红。她咬着嘴唇,作出防御姿态,瑟瑟发抖着看向独眼。

    独眼咬牙切齿的向琪那走去,而此时此刻,调酒师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他的膝盖打摆,然后……

    他向前迈出了步伐,大喊道——

    “慕斯老大,就……先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