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流浪汉
卧马镇东边的远郊,荒凉无比,无数不知名的野草,吸收着夜晚的力量,肆无忌惮地生长。如同今夜的月光下,风抚大地,吹动黑暗中的波浪。这里有几座房子,只因荒废已久,看起来也是阴森恐怖。一道黑影在这杂草丛生的地方行进,身后出现了一条崭新的乡间小路,如同魑魅。 他在一座看起来破旧不堪的宅院前停了下来,柱子上的油漆早已落尽,更不要提满布的蜘蛛网和塌了的半面院墙,门板还剩了一半,却也是苟延残喘,风轻轻一吹就发出吱呀的刺耳呻吟。院子里没有一点光亮,黑影借着月光,慢慢向院内走去。 杂草丛生的院落,斑驳的白壁,破损的粉檐,墙面上爬满了毫无章法疯长的爬山虎和枯藤,石桌石凳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四顾所及,都是想象之中的破败。假山颓倒,池塘只剩浅浅的一汪,乱石腐叶充斥其中,伴着野虫的低鸣,即便如此,也宣告着这曾经是座极有章法的府邸。 庄园的正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弧形花圃的轮廓,只不过圃中早已没有花朵,只余下蔓蔓野草,焦黄一片地向四处延伸。可是就在这片干枯杂乱的荒草中间,半塌的花台上,趴着一个人,杂乱的头发,碎成一片看不清颜色的衣服,满身酒气,一旁散落着骨头果核。 这是个标准的流浪汉,看来今天的运气不错,弄到了不少吃的,看他怀中还抱着坛子酒,连睡着了也丝毫不放松,像是他唯一的珍宝,生怕别人偷了去。 黑影来到他的面前,身量不高,但宽大的法袍也掩盖不住壮硕的身躯。他脱下了兜帽,露出了刚毅的侧脸,正是加西亚巴莱。他眉头深深蹙起,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醉死的流浪汉。然后他弯下腰将那流浪汉的头发拨开一些,勉强能看清他的脸庞,然后确定了这就是他在找的人。 他站了起来,惊人的气势从他的身上不停吞吐,如同一盏明亮的灯盏。他攥紧双手,甚至开始颤抖,愤怒的咆哮就在嘴边不停地酝酿,只等爆炸而出的那一刻。可是许久,他只是颓然松开了手,一切在这一秒重新恢复了平静。他沉默了许久,然后取下了腰间的水囊,然后尽数浇在那流浪汉的脸上。 “唔……唔……,不要,不要!唔……唔……。” 流浪汉大声哭喊起来,鼻涕眼泪一把,可他依然闭着眼睛,像是还在梦魇中,并未醒来。 这样的呢喃好像终于激怒了巴莱,他双手把流浪汉举了起来,高过头顶,然后,向杂草之间摔去。流浪汉惊呼一声,在空中缩着身子双手抱头,狠狠撞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巴莱大步跟上,一言不发,又把如同烂泥一般的流浪汉扔进了更深处的草丛之中。流浪汉每次都会抱紧自己怀中的酒坛,即使被摔了许多次,酒坛依然没有破碎。巴莱显然已经怒极,他再次抓起那人,却扔进了那汪腐臭的池水。 “啊!啊!啊!” 终于,流浪汉大声哭喊起来,连视若珍宝的酒坛都不顾,连滚带爬向池子外跑去。黑影却不让他如意,只要他踏上泥土,就重新把他踢进污水中。 来回往复,流浪汉好像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只是趴在泥水之中,努力伸着脖子,像要溺水的人,把头高高扬起,即使那池水只是将将没过他的膝盖。 “现在已经是这样一幅酒囊饭袋的样子了吗?你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一点战士的样子!你还是我认识的海牙团长吗,暴熊,克里格-杜兰,你睁开眼看看,我是巴莱!” 巴莱终于说话,可见那流浪汉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哭喊,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又是拳打脚踢。流浪汉只是蜷着身子,任由壮汉殴打,偶尔喉咙发出一声闷哼,却是死不开口。 “好好好。”巴莱接连道了三声好,一声比一声响亮。 “我让你喝!”说着他一个拂袖,一只袖箭脱手而出,把那坛酒击了个粉碎,酒洒落在浑浊的池水中,一股凛冽的香味混杂着腐烂的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流浪汉闻着酒味,微微颤颤蹲了下来,好像要俯下身去吮吸那池污水。巴莱一推掌,顿时把他推翻在地,他再起来,他再推翻,来回往复,像个无趣的游戏。 流浪汉终于急了,怪叫几声,举着拳头就向巴莱打来。巴莱不闪不避,生生吃了他一拳,然后一掌推出,但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他的掌间汇聚了风雷之力,只这一掌,流浪汉就飞出整整三丈远,撞在檐墙之上。本来就破损不堪的墙面轰然倒塌,漫起无数尘土。 巴莱一步步走去,全然不顾他嘴角不停溢出的鲜血,冰冷说道:“要是你还留有一丝战士的骄傲,都不应该待在这个角落当一个行尸走rou,你这是懦夫!” 流浪汉浑浊的眼珠仿佛清亮了一些,不过很快又黯淡了下来。 “那个瘦小子叫什么?哦,对了,叫吉米吧。” 巴莱的嘴角轻扯,仿佛戴上了残忍的面具,接着戏谑道: “知道吗,海牙还在。” 流浪汉明显有些反应,似乎有些挣扎。 巴莱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那小子现在是海牙佣兵的团长,当年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本事,海牙已经沦为了任人宰割的三流佣兵团。” “猎豹佣兵团听说过吗?最近几年才崛起的佣兵团,什么亡命之徒都敢收,下手没有底线。” 巴莱俯下身子,靠近流浪汉,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听说他们盯上海牙手上的航海线很久了,据说准备发动灭团之战。现在可不像我们那个时候守规矩,灭团啊灭团,无论老小,无论亲眷,只要是海牙的佣兵,都要死!” 流浪汉突然大喊起来,张牙舞爪扑向那个黑暗中咧嘴微笑的恶魔。 巴莱随意一脚就把他踢回了墙角,然后似乎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兴趣,直接向外走去,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张类似请柬的东西,丢在杂草之间。 “我准备出海了,你知道那东西根本就没死,这一次,我会杀了它。”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离开。只剩下大口吐血的流浪汉,喘着粗气,然后突然哭喊起来,撕心裂肺,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