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拜帖
一天忙碌，等威尔回房时已经是月悬高空。 “怎么样，累坏了？”赛德琳帮威尔轻轻揉着肩膀，两人说着体己话，温馨幸福洋溢在两位老人的脸上。 少爷亲自伺候妻子睡下，他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合过眼，沾上枕头便沉沉睡去。在与他们一帘之隔的软榻上，老妈子和衣卧着，侧着身子向外，相隔半臂的距离是孩子的摇篮，偶尔轻轻摇晃，偶尔扇动蒲扇。 门房迎来送往的忙活了一天，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之后也是恹恹的，全然没有了往日吹牛的兴致。检查过大门后，他便将油灯调到最暗，窝在门房里。仿佛不甘心就这么睡去，闭着眼一阵摸索，从床底下摸出一小瓶酒，灌了一口，才心满意足，咧嘴无声笑着。 老管家将府中上下所有人的赏钱备好，打算明天一大早给大伙儿发下去，让大家沾沾喜气。后院中堆了不少的东西，都是老爷朋友送来的礼物，给礼物贴上名字就花了老管家不少功夫，今晚是没时间整理了，只好留到明天。老人在藤椅上躺着，点上一锅长底烟草，美美的抽上一口，云雾缭绕…… 夜深人静，整个安德鲁府邸都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突然的一点光亮却打破了这样的沉静。那是安德鲁家的书房，而点灯的人正是本应早已睡下的老爷——安德鲁威尔。似乎眼神有些不济，他将油灯移到近前，捧着一封书信凑到火光边上，细细看着。 “吱呀。” “这么晚了，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到明天？”威尔的妻子赛德琳披着件衣服，显然还有些困意，眼睛都睁不太开。 威尔不动声色将信纸移开，慈爱笑着说道：“吵醒你啦？哪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太高兴睡不着觉。儿媳妇儿争气，给咱家续了香火。既然睡不着就起来，看看老朋友的贺贴，开心开心。” “哦？我看看。”赛德琳觉得有些不对劲，刚刚威尔的样子可不像是睡不着。她上前一把抢过丈夫手中的贺贴，看了起来。 这是一封很普通的书信，不过是恭喜威尔得了一个孙子，然后说有事脱不开身，等晚些时候再来登门祝贺云云。可赛德琳觉得有些不对劲，没有什么根据，只是女人的直觉。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她发现这封书信右下角的署名处有些不对劲。突然间想到什么，她眼神一肃，一瞬间睡意全无。这一刻她给人的感觉不是一个老妇人，倒像是常走江湖的锐气少年。她没有去看自己的丈夫，近乎蛮狠的将油灯拿到自己身前，对着那署名处晃了几晃。果然，她看到了一个很久没有见过的标志。 “哎，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威尔看妻子的眼神就知道她动了怒，连忙打圆场。 “说好了什么都要一起面对，怎么想着要瞒我？”妻子放下信纸，不依不饶盯着威尔。 “拿墨水来，我们一起看。”见威尔不说话，赛德琳开口说道。 威尔无奈，到这一步不是他想瞒就能瞒的住的，只得站起，走到书架面前，将最下面一层的书挪开，然后轻点三下隔板，竟有一个暗盒弹出。里面没有什么财宝，只有一瓶看似墨水的液体。他取出瓷盆，小心倒出一些，白色的，看起来比水要沉一些，只铺了层底。 赛德琳把那张信纸铺开，缓缓浸入液体之中。 一时三刻，这封信真正的内容，才在两人面前展现。 相顾无语。 字不多，只两三句话，也没有什么暗语。等两人记住之后，威尔将那封信拿出来，用油灯点燃，也不知那白色液体是什么，并不妨碍燃烧。等纸燃尽，威尔又把瓷盆中的一点液体倒入盆栽中。 赛德琳看着自己的丈夫忙活儿完重新在书桌前坐下才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要去。”威尔毫不犹豫。 “听你的，我们一起去。” “不行！”威尔听到此处站了起来，“刚刚有了孙子，咱们两个都走了算怎么个事儿，我一个人去，能多花一分力就多花一分力，大不了豁出这条老命去，以大人的脾气，定不会怪罪你我。” “大人的活命之恩，不仅是对你，对我也是。你也不用再劝，要没有大人，我们哪里能活到这把年岁，还能后继有人。” 书房吞噬了所有的声音，只有昏黄的火苗摇曳。 “老头子，人不能太贪心，我们两个已经赚了好几十年，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威尔沉吟不语，他显然不想让妻子赴险，还想做最后的争取：“大人既然动用了这令，就说明绝不是什么平常事。这些年你不与人动手，恐怕……” 声音再次消失在这间屋子中。而威尔说不下去不是为了照顾妻子的面子，而是他正被一个水球环绕。可这水球又在下一瞬间破去，仿佛一场幻影。 “我到底是个法师，也不用每日刻意磨练技法，在生活平常时处处皆可。这些年虽然不曾与人动手，但或许是因为心境平和的原因，魔法越发的圆润起来。本以为这辈子再也用不上了，没想到，还有如此的境遇。” 刚刚那个困住威尔的水球，自然是赛德琳所发，那是幻术一系的魔法——水之禁锢。 威尔长叹一口气，最后的理由都失败了。赛德琳刚刚没有吟唱施法，顷刻间就释放了这个魔法，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撤了去，可谓是了无痕迹，收发随心，可见正如她所说，她的魔法更加精益了。 “那好吧，我们一起去。好在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准备，足够了。”既然无法改变结果，威尔很快就释然了。放下了之后甚至隐隐还有一些期待，再次和妻子一起闯荡世界的期待。他凝视着陪伴着自己一生的妻子，眼神温柔如水。他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四十年前，那时的赛德琳是那样的美丽动人，而他正怀揣梦想。他们两人纵横大海，与海盗大打出手，与海怪拼死相博，那样的岁月仿佛并不遥远。 回忆，顷刻间，凶猛如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