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醉后各分散
坦坦的十三王子，花枪儿怀恩龙麟人头落地，毙命当场。而大帐内双龙军的兵卒一见主子身亡，便都抛下了武器，更有原属红巾一派追随龙麟的大臣数十人跪伏于地，磕头如蒜，拼命求饶。 怀恩虎目此时将长枪往地上一杵，昂然笑道“全都给我拿下了！” 话音刚落，帐外便冲入一干头裹黑巾的彪悍武士，一言不发，持刀侍立于龙麟一党众人的身后。 “虎目，你这是要做什么？”怀恩王此时已是大惊失色，双目紧盯着自己的二儿子，“龙麟可是你的弟弟？” “父王，十三弟他意欲杀我，我也是逼不得。十三弟之死，他手下之人脱不了干系，请父王准许儿臣要将他们一一拿下。” 怀恩王听了这话，眼中不由泛出悲伤之色，他伸手轻抚着身边美姬的面颊，低语道，“寻常人最多不过有个三五个儿子，便已是欢喜至极。我本以为长生天赐我十五个儿子是我的福分，谁知这不过短短几天，我便少了两个儿子。难道是到头来天神觉得赐给我的太多，竟就这般从我身边要夺回去。也罢，也罢，虎目，只要你们兄弟之间今后不再争闹，今日之事便由你去吧。” 怀恩虎目当下躬身道，“虎目定当记住父王教诲。”见老父垂头在那里不再开口，这才猛一挥手，大声喝道，“还不都给我拿下了！” 然而这一声过后，帐中却无人理会他。那些个黑巾武士只是冷冷站在那里，而虎目这时才看清，原来他们所盯着的不仅有红巾的龙麟一党，还有黑巾的虎目一党。 “怀恩虎目，你这般无视父王，残杀骨rou，坦坦怎能容下你这等不忠不义之人，事到如今，你还不束手就擒吗？”就在这时，大帐之外忽然传来响亮的话语声，紧接着一人独自出现在帐门口。 虎目凝神看去便是一愣，“怎么是你，你不是一直有病吗？” 那人冷冷笑道，“有病就不可以好吗？” 原来来者正是怀恩孤狐，坦坦王长子，虎目军的大领军。 “我本疑你一直都在装病，直到后来听说你答应把一切交给了十三，我才放下心来，想不到啊想不到”虎目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血泊之中的龙麟，“原来十三你还真傻，竟白白为这种人送命！” 怀恩虎目言罢，忽然猛一抬头，大吼了一声，“不过杀虎可得有真本事！大哥，你真有本事杀得了我吗？！” 怀恩虎目这一声怒吼如虎啸一般，震得帐中人人双耳发麻。而这时虎目已向帐门口猛冲过去，那些卫士又怎是他的敌手，不多时便倒下去一片。 看着虎目飞速逼近，坦坦大王子却仍旧是站在原地，连面色都不曾稍稍改变， 而就在这时，虎目身后的两个人也动了，一个是白衣如雪的尚怀雪，一个是倒提长刀的海努尔。 “只怕还会有变故。”月拔再次低声说了那么一句，这次他却是自言自语，而巴云斐已不知去了何处。 一直站在月拔身边的尚怀唐这时也喊出了一个字，却是月拔听不懂的中土字。 不过月拔已经猜到，那该是一个冷然卓绝的杀字。 这位为虎目除去了龙麟的尚先生此时又要他弟弟去杀谁呢？ 手持长枪的尚怀雪伸手便可刺到虎目的后心，而要杀了孤狐，他也只需踏上几步而已，而如今这样的情形，月拔觉得长枪刺向谁都不会再让自己觉得惊讶了。因为他已经看出，今日帐中一切的变化，其实早已都在那位风姿卓绝的尚先生的股掌之间。 不过谁都没有料到，尚怀雪手中的长枪递出，竟是直刺海努尔，正在挥刀劈向虎目后脑的海努尔。 就连尚怀唐都没有料到，他再次大喊了起来，帐上只有尚怀雪能够听懂他的话语，但是尚怀雪却并不去理他，只是在那里一枪一枪紧逼着海努尔，他并不是想杀海努尔，他只是想让海努尔无法把手中的刀砍向虎目。 而此时虎目已经来到了孤狐的面前，双目一瞪道“我能如此取了你的性命，这一点大哥大概没有料到过吧？” 怀恩孤狐却在这时大笑了起来，“二弟啊，我躺在床上十多年，你觉得还有什么是我料不到的？” 那笑声之中分明夹着几多怨恨，几多得意，然而在旁人耳里听来却是处处透着凄惨。待那笑声停止时，虎目已是瞪大着眼睛痛苦地看着自己的胸口，脸上只有一种不能置信的神色。 此时他的胸口已经密密麻麻钉着十几枝短箭，来自于孤狐袖中的致命短箭。 “全给我拿下！”怀恩孤狐连看都不看颓然倒地的虎目。 黑巾甲士们已经一涌而上，而门口此时又冲入了一批头扎白巾的武士，不过这些人围成一圈却迟迟不敢靠近，因为没人能够自信杀得了圈中的两个人，而变乱丛生的大帐中，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经不在他们的身上了。 所以白衣变成红衣的尚怀雪和长刀变成断刀的海努尔终于还是逃走了。 不过坦坦大王子怀恩孤狐并不在意，他只是走到了怀恩王的面前，笑着说了声，“父王，我来了。” “你就这么突然病好了，倒还真让我有点认不出你来了。”怀恩王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大儿子，“孤狐儿啊，如今虎目和龙麟都死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父王，老二和十三虽然都走了，但孩儿不是还有十来个弟弟吗，父王平日里总说老五最像你，老九做事最是周到，所以我这个做儿子也要常常思量，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总是没法一一比过这么多的弟弟去，所以今日里我对父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孤狐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顺手指了指怀恩王膝前那两个美姬，“父王今后只需享尽人间美色，其余的烦心事情，就都交给孩儿来管吧。” 怀恩王听到坐在原地痛苦地摇着头说，“孤狐吾儿，父王知道以前亏待于你，但是我都这把年纪了，你就不能再等等吗？你要什么我还能不给你吗？” “父王，孩儿可不想再落得个虎目龙麟的下场了，孩儿不想再等了。”怀恩孤狐说到这里，他身后的甲士中已有人迈上了几步。 怀恩王这时已经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话来，“没想到老天还让我生了这么个畜牲。” 而此时那两名阿育王进贡的美姬也已经起身离开了怀恩王，仿佛刚才她们所精心伺候着的老人如今就只是一个死人而已。 两人之中那个肤色棕黑的女子已经钩住了孤狐的脖子，轻轻地在大王子的耳边吐着气，而另外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子则已经半跪在了孤狐的面前。 此刻连怀恩孤狐都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不过他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直笑得舌头也吐了出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坦坦的大王子已经死了，就这样站在他的父亲面前，连挣扎都没有挣扎过地死了。 一场变乱如此结束未免有些荒唐，而此刻头扎黑巾的，白巾的，红巾的甲士们也俱都愣在了当场，不知道接下去该听谁的指挥，而大臣们已经开始互相谩骂了起来，却没人敢乱动。 “阿育王送来的好美人，回头我会封赏你们的。”怀恩王这时缓缓站起来，低声说道，“这是本王家中之事，各位搅入其中的不用担心。过了今日，本王决不再提，所有人都退下去吧。” 大臣们听了这话才顿时如释重负一般，识相地停止了争吵，一个个静静地退了出去。 此时帐中执事官却是颇不晓事地跪在了怀恩王的面前问道，“大王，三位王子的尸身要如何处置？” 原本转身便要离去的怀恩王忽然站住了，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若是一日之间死了三个儿子会怎么办呢？” 老人扔下了这句话后，头也不回，拖着沉重的背影，在两个美姬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月拔随着众人来到了月影腾格的外面，黑夜中忽然有一个人悄悄走近，拉了他一把。 月拔不用看便知来的是自己的老师，只听巴云斐低声说道，“都备妥当了，先前跑出来的尚怀雪和海努尔，我都赠了他们马匹，想来已经去的远了。海努尔先生还让我和你说，雪中饮酒大是有趣，日后定然还会来找你。”巴云斐说到这里面上露出笑容，“那位尚怀雪先生还是只会说一句，好。” 月拔点了点头，脸上一丝笑容一闪即没，“我们也要赶快走了。怀恩王今日丧了三子，对众臣说了句过了今日概不追究。” “你的意思是？” “只怕很多人绝过不了今日了！”月拔举头望了望半挂的月梢，“所以我们要赶快走，虽然怀恩王不至于要杀我们，但是一旦刀兵一起，没人知道会怎样的。” 于是撒哈拉人悄悄的离开了月影腾格，他们走得极快，一步也不停留，很快便到了雪山脚下。 而那里却有人相候。 总是仪表堂堂的尚怀唐。 “月拔将军，怀唐还有一事相求。” 月拔看了看面前这个中土人，心中不由多出了一分佩服之情，心想整个坦坦上下，便是被此人折腾了个透，也亏他替银狐部落除去了好多强敌，当下还礼道，“尚先生的要求，只说上来便是，银狐部落能够帮忙的地方，定当尽心竭力。” 尚怀唐朗声笑道，“少将军放心，此事不需刀兵，只是为了舍弟。相必少将军今日也见了，我设计让坦坦王子互相残杀，舍弟定是对这种卑小伎俩不满，又爱惜虎目的人才，所以才要坏我的事。”尚怀唐此时独自立于雪地之中，面带风霜之中，又隐隐透出一层悲意，“舍弟是个总爱穿着白衣的人，他容不下世间那些个肮脏的东西，所以只怕他以后宁愿漂泊四方也不愿回来再来见我，但其实他不明白，这世间尘土飞扬，是没人避得开的。” “我想………………..” “月拔将军不用说了，尚怀唐这次的盘算未竟全功。怀恩王必已恨我入骨，阿育人为了舍弟之事也在恼我，想不到尚怀唐八千里逃亡至此，如今却又要八千里逃亡而去，我想我大约也是见不到自己那个弟弟了。”说到这里尚怀唐忽从腰中掏出个酒壶来端在手中，“月拔将军，你我在此别过，我先敬你一杯，也麻烦少将军能够将这壶酒带给舍弟，就算是替我敬的吧。” 月拔听后点了点头。 尚怀唐此时从怀中取出两个酒杯来，全都满上了，自己先拿了一杯就干了。 月拔于是也举起一杯，先闻了闻，然后轻尝了一口，顿觉眼前一亮，夸了句，“好酒。”便也一饮而尽。 “这是舍弟往日最爱喝的酒，酒色清澈透明，入口醇而不燥，在我们那里有个名字，叫做竹叶青。不过我们兄弟从此一别，只怕这异乡茫茫他再想要喝这酒，便是…………” 尚怀唐说到这里神色一黯，忽然打住，拱了拱手道，“月拔将军，我们就此别过，保重” 尚怀唐转身离去，漂泊间只在雪地里留下一道足印。 过了一会儿，月拔忽然拍马赶了上来，大声喊道。“尚先生，可否将那壶酒交于月拔？” 尚怀唐听了这话，身子忽然一震，回过头来看着月拔点了点头道，“多谢月拔兄弟提醒。只盼你和阿育王的盟约结成，有朝一日，终能击败坦坦强敌。” 于是尚怀唐走了，只留下了一壶清酒。 月拔再次策马而行。 不一会儿就在这冰封山颠的雪道之上，他又见到了那一席白衣飘飘。 那便是整个人都似融入雪中的尚怀雪。尚怀雪这时也见到月拔，雪地间几个提纵便迎了上来。 “酒！”月拔先指了指手中的中土酒壶，然后将它甩给了尚怀雪， 尚怀雪一手接过，拧开壶盖放在鼻尖一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兴奋地大叫道，“好酒！好酒！”便使劲往嘴里灌了下去。 “好！”月拔大笑着策马而行，不再回头。 于是雪山之颠，风雪之中，只留下了一个白衣人在那里把酒高歌。 飞雪打在那洁白的衣襟之上，顿时便融了进去。那昂然正气的歌声就这样在天地间回荡，直到融雪的白衣上突然多出了几点殷殷红迹。 一点，两点， 数十点。 霎那间那歌声止息，孤独的白衣人颓然倒在地上，再不起来。 银狐篇完 PS：敬告各位书友，荣墟是重写，但到了银狐篇则是更近乎重发了。原因也很简单，当初自己就很喜欢银狐篇的各项设定尚家兄弟他们的来历背景都是影射中国一段辉煌历史，而新的荣墟里面也会加强东方之国的出场。这是原书没有提到的，明天开始就进入风火篇了，这就完全是重写了。一些人物会提前出场，一些人物会有更多的铺垫，比如本书最过悲催的主角李萨斯。 谢谢各位步入30的旧友，时隔多年幸有荣墟可再聚首，也望在各位闲暇，无聊，困顿，寂寥，得意，醉后给予这本书些许支持。 北风21354在5月5日夜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