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暴力是暴力者唯一听得懂的语言

    佐贰家的房子是租的，距离学校不远。佐贰不记得自己几岁的时候，跟着父母来到了这座内地小城打工。

    后来的佐贰看过一句话，说“房子是租的，但你的生活不是”。话虽然对，但具体到佐贰家，这句话如果反过来，那就是真实写照了。

    自从住进这间租来的房子，佐贰就感觉父母和住在农村自己的家里心态完全不同，所有的事都可以用“凑合”二字来概括。

    一开始是吃饭凑合、穿衣凑合，当然大部分进城打工的打工者也是如此，努力赚钱，少花钱，不穷讲究，是绝大多数进城务工农民的常态。

    后来有一次家里的马桶圈坏了，父亲就干脆站在上面大厕，母亲那时候还年轻，父亲可以站在上面，母亲受不了，但还是那句话“反正不是自己家，凑合凑合就行了呗”，当凑合凑合过日子的心态吃穿沿伸到具体的实物，那就一定还可以继续沿伸。

    地板坏了，反正又不是自己家，不会爱惜。

    窗帘不好拉了，反正又不是自己家，不好拉就不拉了。

    孩子的成绩好不好？反正都已经出来了，不需要好好读书考出来，凑合有个学上就这样吧。

    至于工作，一开始是想着进城了要努力赚钱，回家要拆了老房子重新盖个阔气阔气，有个明确的奔头。进了城才知道世界的好。就再也没有想回去的念头，虽然也回老家，但让一家人再在农村生活，那是不行的。但你说努力赚钱在城市买套房，那实在太贵了，又买不起，现在虽然租房，凑合凑合也还行，就这么过吧。

    生活的点点滴滴，一个人的改变就在这日积月累。

    有那么一次，父亲的朋友拉父亲去摸两把，父亲没有把持住。对于一个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农名工，从不赌博到玩上那么一两手，并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心理鸿沟。

    当然母亲也没有不可逾越的心理鸿沟，所以当父亲第一次赢了钱回家显摆，母亲还高兴的提议一家人出去下馆子改善一下伙食。

    当然，从对着老婆、儿子吼，到打出第一个巴掌，父亲也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心理鸿沟。

    在一次输钱输光了一家人的当月伙食费之后，父亲和母亲大吵了一架，父亲狠狠地扇了母亲一个耳光，把母亲打倒在地，然后甩门而去。

    然后那天，父亲通过借的钱，不但把之前输的赢了回来，而且还多赢了不少。

    第二天回到家里，父亲不无得意的拿着钱在母亲面前炫耀的时候，母亲不但没有为前一天被打耳光而生气，而是和父亲一同分享了赢钱的喜悦。

    再然后，生活就和原来真的再也不同了。

    不再有什么温暖的回忆，不再有什么慈爱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

    佐贰停止了回忆，因为他已经走到了自己家的门口，一栋破旧小区四楼的门口。

    母亲已经不在了，远在数千公里外的南方。而此刻父亲应该已经回家，本来今天晚上，他回到家应该会挨一顿拳打脚踢，但倔强的他死不答应父亲的要求，于是明天，于是后天，一直到下个月的周日，那个悲剧性的日子到来。

    佐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如猫一般的很轻。

    室内并没有灯光，父亲喝了酒已经在卧室里睡着了。但等会就会醒来，然后来找自己的麻烦。不过这是前一世的状态，现在佐贰决定在此之前，先做点什么。

    佐贰来到了厨房，先是摸到了菜刀，握着权衡犹豫了片刻，还是藏了起来。他还要高考，过激的行为会让他无法高考，但也不能被父亲使用，所以菜刀必须先藏起来。

    然后找到了一个小型的水果刀，这个还行，揣进了口袋。最后找到了家里的擀面杖，虽然很久没用了，但它就在它本来应该在的位置上。

    静谧的夜，04年的小城市还没有真正发展起来，将近10点的时候，整个城市都似乎陷入了一片沉睡一般。

    佐贰用平常自己绑伤口的绑带，绑住了自己的手和擀面杖，防止一会激烈争斗时脱落，然后悄悄的从厨房，经过客厅，走向了父亲的卧室。

    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大大咧咧的父亲在自己家，显然没有关房门睡觉的意识。

    轻轻的推开门，老旧的房门在寂静的夜里还是发出了一声“吱呀”。

    父亲显然睡的不深，而且本来他也是再过一会就会醒来去找佐贰麻烦的，所以当听见了声音，父亲就昏昏沉沉地醒来，朦朦胧胧地睁开了双眼。

    对于父亲，如果说前一世此时的佐贰还是有着一份感情、畏惧以及胆怯的话，但在饱受了后面十几年生活艰辛的佐贰而言，这些感情统统都已经没有了。

    佐贰清楚的记得，在父亲入狱后的十几年里，自己曾经有过两次探望，隔着铁窗，那时候看着父亲心里唯一的想法不是觉得父亲可怜，而是觉得”你怎么还不去死，再过几年国家竟然还要把你放出来！”

    眼看着父亲即将醒来，佐贰毫不犹豫，紧跑两步一棍子用力砸了下去。砸得佐父当头一棒，但平时只知道读书的佐贰显然没什么力气，佐父被当头一棒打晕了，但这个“晕”里面，惊讶、震惊、意外显然多过被擀面杖打出的实际伤害。

    自己力气太小，佐贰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高三是自己最羸弱的时期，每天埋头读书的学生你想他能有多少力气呢，用擀面杖这种武器显然无法发挥多大作用。

    还好还有后手，佐贰把心一横掏出水果刀，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始就毫无退路，而且重生一世，他不是来把上一世苟且再过一次的，重生一世梦一场，自己来就是来做点不一样的。

    暴力是暴力者唯一听得懂的语言，所以佐贰义无反顾，水果刀对着佐父的肩膀就刺了下去。

    佐贰还要高考，所以他不能真的伤人，不能是头部和身体器脏，那里太容易发生意外。但今晚他必须打赢父亲，以弱胜强，所以四肢就是最好的选择。

    佐父还没有从前一次的擀面杖攻击中清醒过来，就看见儿子拿着水果刀一声不响的向自己刺来。虽然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佐父一声怒吼，本能拿起手边的枕头阻挡，然后准备站起身来。

    佐贰明白羸弱的自己对彪悍的父亲，机会只有一次，而且今天自己已经动了刀子，如果失败，绝不会有好下场，也许是被父亲收拾的不能高考，也许下场更惨。所以这一刺异常果决，直直越过枕头的刺中了佐父的左肩膀，擀面杖虽然无力，但依然决绝的向佐父砸去。

    一阵剧痛传来，让佐父彻底清醒，一股无名的愤怒之火涌上他的心头，虽然左肩膀被刺，右手如山一般呼啸而来。同时怒喝而出“臭小子！你想干什么？”

    佐贰早就防备着这一招，身形一矮堪堪躲过呼来的大手，拔出水果刀，再次用力，又是在刚才附近的位置一刺，这一刺虽然仓促，刺的不深，但也疼的佐父吱哇惨叫。

    夜中，佐父的怒吼与随之而来凄厉的惨叫，分外响亮。

    佐父没有扇到佐贰，马上改成拿脚用力一蹬，这一次佐贰躲无可躲，结结实实的被踢中踹飞出去。这一踹着实势大力沉，用尽了佐父在紧急时刻的全部力气。将佐贰重重地踢到了床对面的衣柜上。

    砰，佐贰的背撞击在衣柜的门上，人很快落在地上。

    但此刻的佐贰竟然完全感觉不到疼，他甚至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自己在cao作电脑一样，仿佛被打的不是自己，自己只是一个以上帝视角在玩一款PK游戏的玩家。

    重生的不真实感让他的这种感觉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