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二副画
4第二副画 令狐团圆转身,一位宫装美妇正冷漠地注视着她。 十一月斜睨她道:“你不在淑妃娘娘宫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我若不来,还不知你多嘴到什么地步!”美妇上前一步,一步竟移到了两人身前,十一月当即将令狐团圆拉到身后。 “十二月,你想做什么?” 令狐团圆这才知道,“七月”里的最后两位,亦可能是最重要的两位人物都身处宫廷。 美妇冷艳的容光咄咄逼人,“做你不敢,却想做的事情!” 令狐团圆只觉一股庞大的气劲冲她而来,紧接着,她的身子荡到了半空,却是十一月推开了她,挡下了美妇的气劲。 令狐团圆在半空中看得仔细,美妇一手戴着尖利的金甲,手腕被十一月掐住。她飘落到两人后方,撞到了祭台,香炉一震,祭台上她娘亲的画像飘落下来。令狐团圆回头一看,立时惊麻了头皮。琴师画像之后居然还挂着一副画,这副画画满黑、红两色,只画了半张脸。半张血腥、恐惧、阴暗、痛苦的脸庞,偏生透着难以形容的绝色,楚长卿面上的粗疤与之相比,远远不及。令狐团圆的心头仿佛被利刃猛戳一刀,伴随着十二月冰冷的声音,鲜血汩汩流出。 “这个才是你娘!” “十二月!”十一月厉声喝道。 “请叫我冯尚宫!”美妇轻蔑地道,“她娘是个祸害精,她是个小祸害精!乘她眼下修为不深,你我该废了她的武功才是正理!你心里明明想做的,可却软了手!” 令狐团圆只呆呆地看那副画,似听不见两人的争执。世间人心复杂,每个人都至少有两面,万福如此,她的娘亲也如此吗? 冯尚宫手腕一扭,滑不溜秋地从十一月指间逃脱,金甲闪闪如同猛兽张牙舞爪,凌厉的气劲一道道纵横交错,形成了网状气场。十一月一蹬足,殿面所铺的青玉砖,整块整块地弹起,由下往上,仿佛海浪般汹涌扑入网状气场。 两人打将起来,却各自控着气劲,昔瑶殿只发出阵阵闷响,嗵嗵的如同压击沉鼓。两人斗了不多时,只听令狐团圆幽幽地道:“你们罢手吧!这戏一点都不好看!” 冯尚宫嗔怒,十一月错愕。 “不就是要告诉我,我处境危险,不就是要暗示我,我该选一边了。”令狐团圆望着画像道,“你们难道不明白,我娘早给我选好了。” 她转回身,似笑非笑地道:“令狐呐,这即是我娘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冯尚宫对十一月冷笑道:“你还要护着她吗?她不跟你不跟陛下,跟的是令狐!” 十一月一呆,冯尚宫已然越过他,向令狐团圆动起手来。说时迟那时快,金甲在殿堂上划出五道金色弧线,撞击在一道弯弯的银光上,银光破碎,碎裂成星星点点,又极速汇聚成河,灵活奔流。冯尚宫心下惊诧,只道少女修为不达武圣,哪里知道她的剑技竟如此精湛,一剑借力打力,完全弥补了气劲的不足。 令狐团圆一招意犹未尽,细水横扫而变招,软剑的剑身激颤,银河一泻如注,反逼冯尚宫后退一步。这正是令狐团圆与四月一战后,根据细水的属性改良的“龙飞凤舞”。 冯尚宫恼羞成怒,殿堂内气势陡变,十一月回过神来,插入两人之间,左右推掌道:“住手!” 令狐团圆沉静地望着两人,“七月”内部的不稳定不言而喻。 “要我不为难她也可以,只要她把她娘亲的……”冯尚宫的话只说一半,即一脸怨毒的盯着令狐团圆。 令狐团圆忽然明了,她娘亲必有什么是这些人志在必得的。说什么天下第一的琴师,说什么绝代佳人,这都不是娘亲真正被人惦记的原因。她再次转身,走近那副恐怖的画像,答案肯定在这上头。 冯尚宫发出了一连串笑声,笑停后她冰冷地道:“画师画完这副画后,就自尽了。” 令狐团圆看了一会,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两位,我困了,什么下棋什么七月,听得我头昏昏的!没事的话,我先回房睡觉了!” 冯尚宫瞪着她飞身而去,最终没有追上去。万福交代的很清楚,只要她不出宫,便随她去,而冯尚宫也做不到不出杀招就能拿下她。 等到令狐团圆消失于夜空,十一月才叹道:“我劝你别胡来,陛下的心思我不清楚,但大人的心思我很明白,如今她已是大人在世上最重要的人了!” 冯尚宫冷笑道:“只有你傻,始终念着叶凤瑶的恩情。” 十一月一语不发,黑衣一飘,幽雅地滑出昔瑶殿,冯尚宫如影随形,两人一前一后融入夜色,去的却是昌华宫。 昌华宫的棋局已到了白热化。万福代雍帝下了一手“碰”,在复杂棋面里寻找新的突破口。楚长卿却回了一手“退”,以退为进,极其谨慎。雍帝默了半响,赞道:“好棋!” 压着他的尾音,十一月与冯尚宫远远停身于殿门前,两人跪行大礼。 无须雍帝与楚长卿示意,万福已静悄悄的收拾起棋面。 楚长卿垂首道:“长卿未赢,陛下未输。真乃一盘好棋。” 雍帝在帘后挥了挥手,十一月与冯尚宫不发一言,悄然告退。 “我们都输了。”雍帝异常疲倦地道,“恐怕令狐那只老狐狸此时正在偷笑,他养的女儿只跟他姓。” 楚长卿起身,凝视珠帘良久,最后还是咬牙道:“请陛下尽早册立太子,以免皇子之间再起纷争!” 雍帝长长的一叹,道:“朕就是不死心,不死心……” 令狐团圆回到九华宫房内,宋佚终于放下了心,她想问令狐团圆去哪了,后者却一头栽倒床上。 令狐团圆觉着这一日比以往的任何日子都累,虽然她只与冯尚宫对了一招,但凶险全然不在武力比斗中。从九华宫金尚仪的下马威开始,她就被引入一局,这局看似在考较她的耐性,实则繁杂无比,十一月引她到昔瑶殿,冯尚宫的贸然出手,都是刻意为之。原因很简单,这是宫廷,宫廷里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令狐团圆原本不知他们究竟目的何在,但看到娘亲的二副画后,她大胆推测到了,正如昌帝一手打造不朽功绩,另一手黑得惊人,真相往往都掩盖于美丽的背后。娘亲那么恐怖的半张脸的画像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真的遭遇过异常黑暗血腥的事情。 他们想引她入彀,她何必一定要顺他们的意去探清,何为美何为丑?不会下棋的人何必一定要落子?让下棋的人下去吧,她看都不看就是。不通棋艺的令狐团圆安然入睡。 夜深人静之时,一双眼在黑暗里偷窥她,狭长的双眼精光深邃。令狐团圆的睡相同另一床的宋佚不可比拟,宋小姐规规矩矩的安躺在筒形的丝被里,而她不仅一手一脚伸在被外,腰还微弯似抱有一物,只是那怀抱的位置空荡荡。 狭长的双眼默默阖上,这样的少女,这样的女子……她娘亲一点都不叫人看懂,她呢,坦然大方的叫人以为看懂看透,却一样根本叫人看不懂。 翌日,令狐团圆的宫廷日子正式开始,她随众女步入殿堂,再次受金尚仪冷遇。不过这个冷遇,令狐团圆很喜欢。金尚仪仿佛得了授命,压根儿不理会她,只训教着另九女该如何如何,将她一人抛在一隅。当旁人在学宫廷礼仪,按部就班的坐行动走的时候,令狐团圆独自琢磨着她的剑法。 金尚仪偶尔余光扫见,就是少女时坐时站,不停的手中比画,一副旁若无人状。她对她冷哼一声,她却微笑以对,于是金尚仪便彻底当她不存在了。 金尚仪并不知晓,在令狐团圆眼底,她就是最特别的美女之剑。无论是行走坐姿,金大人都标准之极,可谓宫廷女官的典范。这对令狐团圆最难参透的写意之剑极具启发。剑式恰到好处中规正矩未免死板,可要将死板练出写意,练出率性,突破就在于规矩上。金大人的标准是规矩,标准难道是金大人自定的吗?笑不露齿是美丽,笑出两排贝齿就不是美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