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六章 笑柄/闲话
第七十五/六章笑柄/闲话 金在田很认真地问:“什么上辈子和这辈子,什么意思?” 他打了人之后转进门,恰好看见张手美领着那个陈少爷从厨房出来,穿过回廊,她将他带往自己住的那个房间。金在田起初真以为她带人止了血就罢了,现在这是——他心里闪过不好的念头,怕她又吃亏,便悄悄跟过来。 他不自觉地再次攥紧了拳头。 若是那个陈少爷企图再蒙骗她,对她不轨,他还是会出手的。 可是他听到了自己听不懂的对话。 就连自己在问什么,也好像搞不清楚,他又说了一遍:“这辈子上辈子,什么意思?” 张手美愣愣地望着他,只觉得他站在那里,黑压压的,像一座山,让人透不过气。 不过她不慌。这件事早就准备对他讲,在他发现了银镯空间的时候就打算对他全盘托出。那时她说了,被他理解岔了。“我先前对你说过,我不是之前的张手美,你没有在意。” 他知道银镯空间之后还算冷静,至今为止没有给她带来麻烦,还时常会掩护她。所以,她倒不是那么怕他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不是你?”金在田说这话的时候隐隐倒抽着凉气。 “你知道,人都是有魂魄的,你先前认识的张手美,没死,魂魄走了,我是另外一个人。”不知道这样说他明不明白。 “什么时候的事?” “就那次陈少爷和我落水的事。” “那次落水——你不是说那银镯有了异样,怎么——”金在田的子不自觉有点摇晃,后退了半步,“还有陈少爷?” 洞房里的喧嚣声渐渐低下去,不一会儿一群低沉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夹杂着笑声说话声口哨声从屋子的左边一直移到右边,移向宅门口。 这么快,闹洞房的事结束了么? 张手美走到窗边,先前和陈少爷在这屋讲话,她还特地关严了窗子……她将窗子推开一些,吸一口气道:“我和陈少爷,我们都不是先前的那个人,我们之前活在另一个空间另一个世界,我拉着他坠崖,谁知道在这里以这种方式活过来。在田哥,你听过就当过了,我不想让别人发现这件事,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有人提着灯笼在不远处的回廊上走过,光亮透过窗投过来,张手美的脸上掠过一阵阵光影,她转过头来。金在田看她望向自己的眸子,虽然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感觉自己的心像被系了一根绳子,被那头的人使劲一扯。 有些承受不住。 要说不同,他怎么没发现。以前倒是想象不到这么离奇的事,一直告诉自己,只当这邻家小妹是经历一些事,长大了,成熟了,原来不是。 她说一切都是从落水那天开始,是的,他记得。还记得那天冷无比,他跳入冰冷的河中将她救起来,在救的过程中有那么若有若无的感觉,他有时候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有时候感觉不到。当时他并未太在意,以为是错觉。 她就是从那个时候来的吧? 金在田不知道自己如何从那房里出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杂物房里,寻了最暗的一处影地儿坐下,脑子里全是回想着这几个月自己觉出的她的不同。 他抱着她往家走的时候,她的子在发抖,不停地往自己怀里钻,他看见她睁开眼,那眼里是一种陌生,带着无奈和绝望。 他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那时候,它乱了节拍。 其实她一直以来的眼神都不像先前的手美,眼神不像,气质也不像。 以前的张手美站在他面前和这时的张手美站在他面前,两人周围空间围绕的空气都不一样,这就是人们经常说的气度吧,他看不到摸不着这些东西,可是感觉得到。 还有,他无意听到她拒绝马远的话,那话不是以前的张手美能说出来的,前几也问游有方为什么娶萧幂儿,她提到感。那话现在还能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也许你不懂什么是感,你和所有人想的是一样,认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年纪差不多,出差不多就可以在一起生活……” 现在的她会思考感,男和女之间的感。 现在的她不可能知,以前的张手美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在田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年纪差不多,出也差不多,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门吱呀一声响,秀儿提着灯笼进来,见有个人影,捂着心口低呼一声,定神看了看,见是游有方,嗔怪一句,又说,“半天没见着你,原来在这里,娘把你好找” 她将灯笼提到他前,金在田缓缓站起,“娘找我做什么?” “好多事啊你不要以为就没事了,客人们一走,这院子里收拾打扫不要做?” 金在田摸了一把脸,出了杂物房。 闹洞房的半大小伙都走了,宅子里的其它客人也都走了,帮厨帮工的在穿梭着收拾。新房里只剩了一对新人。 游有方喝的不少,挥舞着长袖,歌舞一番,萧幂儿掩嘴笑,游有方站不住,有些东倒西歪,舞罢,他将袖子撩上,倒了一杯酒,冲着萧幂儿过来:“这位娘子,怎么不吃饭不饮酒?来来来,今是我游某的大子,这个面子不能不给,我先干,你随意随意” 萧幂儿替他解了前的大红花,游有方推开她,又去倒了一杯,萧幂儿追上前来,怕他酒喝多了闷得慌,要替他松腰带,游有方忙往后躲,“使不得使不得,这位娘子,游某是有家室的人,妻还在洞房等待……” 萧幂儿被他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拿手指戳了一下他,“什么使不得,好好的一件喜衣,你看你,沾上多少秽物,快点宽了衣,还自在些” 两人推拉一阵,游有方手上端着的酒被把住,竟然洒了萧幂儿一脸。 “你——”萧幂儿的好心一下子被放凉的酒浇灭,那酒顺着流下来,流进脖子里,萧幂儿忙拿了帕子布巾来擦,游有方将杯子扔掉,一把握住她的手,瞪着眼睛看她看得真切,不再那么疯闹,呆呆地喊了一声:“幂儿。” 萧幂儿也忘了去擦那流进脖子的酒,游有方的两颊透出红红的颜色,眼神变得涣散而迷离,“幂儿……” 那酒浸入脖颈处,晕开,好像也会灼肌肤。 游有方一把捧住她的脸,萧幂儿好像意识到什么,子一僵,心里头发慌,不敢正眼瞧他。 “幂儿。”他的气息越靠越近,整个子的力量也朝她的上压来,萧幂儿后退了好几步,差点站不住脚,还好退到了边,有个抵挡。 游有方呼出来的酒气好熏人,萧幂儿觉得自己的脸也绯红发烫,紧张得不得了。 可是后是…………他的嘴就在她的耳边,她的心咚咚咚地乱跳,控制不住,深呼吸也不行。 桌上的一对红烛突然和了她的心闪闪跳动,激陡升。 红帐子红被衾红绸子,满屋子的红,烛光投在糊窗的白纸上,白纸好像也染上了红晕。 张手美在路过回廊的时候往这边看了一眼,听说洞房的喜烛要燃整夜,他们应该睡下了吧? 表嫂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张手美在回廊里驻步,顺着她瞧的方向望去,轻咳了一声,上前唤道:“回房去睡吧,此时应该交了晚子时,不早了。”她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张手美点头。 两人刚转,听见洞房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啊——” 表嫂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求证道:“是幂儿的声音?”张手美也心惊跳:“是幂表姐的声音”她们不作多想,朝洞房奔去。 金大娘秀儿金在田也都先后奔了出来,金大娘先躺下了,这时连衣服都顾不上披,金在田按住她:“娘,你先回去将衣披上,夜凉。那边我们几个去看就行。” 张手美先奔到洞房门前,刚要冲进去,表嫂将她拉住:“先,先敲门。” 她咽了一下口水,主要是怕里头二人的状况不太雅观。 她边拍门边喊:“幂儿?幂儿” 张手美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头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是凌乱的脚步声,门从里面打开,萧幂儿僵着脖子,一脸呲牙咧嘴古怪的神。门外的两人只觉一股酸臭之味迎面扑来,张手美眼尖,看见她萧幂儿的颈间处一堆污秽物。 萧幂儿跺跺脚,指指屋内,“他,他竟然——”游有方趴在地上蠕动,想必刚才砸在地上的就是这具体。 游有方竟然将脏东西吐在她上 张手美和表嫂暗暗松一口气。 金在田拨开堵在门前的几个女人,将游有方扶起来,拿起桌上的一条布巾,为他擦了擦嘴和前襟,吩咐秀儿,“他喝多了,可能还会吐,你去做点醒酒汤。” 秀儿先去告诉金大娘发生的是什么事,金大娘摇头,“多大点事儿,半夜大呼小叫的。你去做醒酒汤,顺便也烧点水,让他们洗干净了再歇着。” “哎,好的,您先去睡吧。冬郎没醒吧?”“没,白吵了一,睡得香。” 忙完都四更了,将一对新人塞进洞房,几人才回自己的房。 这件事自然成了几人口中的笑柄,表嫂回去对婆婆张阿兰讲了,张手美也对张阿生讲了,张仁美一直在学习,没得机会去凑闹,不过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呢,幂jiejie有没有不让表姐夫进屋?” 张手美和张阿生俱是一愣,小破孩子,在关心啥呢? 张阿生咳了声,问张手美水烧好没,张手美答正在烧,看张仁美还眨巴着眼等着后文,便转移他的注意力问道:“弟弟,这大半个月跟着顾先生讲论语学得怎样了?” 张仁美有些得意,“学了十则。” “哪十则,背来听听。” 张仁美满脸笑容,摇头晃脑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张手美听他背完十则,点点头,又问:“有何心得,也给jiejie讲讲吧。” 于是张仁美将顾先生给他上课的一些内容复述给张手美听,他记的有限,讲起来断断续续,好在这些张手美都学过,便不露痕迹地将他说错的说岔的纠正过来,还根据自己的理解,想到一些据说是听到的故事,这下又变成张仁美听得很起劲了。 屋外头,天已经快要全黑,天空还剩最后的一丝白,张阿生站在敞院里,人影已经快要看不清,有个人找上门来,张手美睁大眼仔细看,又静下来听了声音,是石青叔。 她不再讲故事,有些担心,他来做什么? 张手美看见张阿生请他进屋,他摆手不进,只说了几句话就走。虫娘也在堂屋里往外看,关注这外头的况。 石青叔走了好远,张阿生才一脸不相信地走进来。 虫娘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怕是不好的事,“他来找你做什么?” 张阿生脸上的神是不敢置信,“他说陈府又愿意租地给我们,说我们要是租的话就还租原先的地,这——”他一脸纳闷地看向张手美,“这怎么突然这样了?” 一家人都看向她,陈府的突然主动说要租地?张手美想,肯定是陈少爷干的。那天见他,他不是说要重新追她么,自然是想先示好。 “爹……你答应了?” “没,石青让我考虑考虑,说不急着回复。” 以前是靠租他们的地过子,现在完全可以不用。不是他给了,她就要领的。 “爹,”张手美本想直接说不要租他们的地,想想了,还是觉得这样说:“爹,租地一年到头只能顾个口粮,何况,何况我们错过了麦子下地的时间,要是现在租,到时候六月份拿什么交租粮?” 张阿生才想到,“是啊,半年的时间就这样荒废。差点忘了这茬” “爹,虫娘,我本来是打算靠卖鱼攒够八两银子就去买一亩地,现在我手上有点钱,也许等不了多久钱就够了,到时候我们直接将那地买回来罢。” 虫娘不解,“几个月你如何能卖鱼攒到那些钱?” 其实手上的钱,准确地说有六两银子。上次姑母不是猜测有两三贯钱嘛,她没算她年后去卖的两次,卖暖锅的创意后又卖了四十五条其它的鱼呢,加上鲢鱼的三十条,减去花掉的七七八八,六贯钱她拿得出来。 她将那些钱就正式交给了他们二位,“你们拿着,往后我给风楼继续供鱼,很快就能凑够钱。” 张阿生捧着钱的手在发抖,“你几时就赚到了这些钱?” 张手美说是给风楼出了暖锅的主意,生意十分红火,齐夫人特地奖励了她,还让她继续供鱼。 张阿生有些感慨:“爹真是无能,什么都让你出头在做,以后卖鱼的事就交给爹吧。” 那可不行,不行,不行……张手美眼珠一转,笑道:“齐夫人说了,酒楼的采办要亲自从我手上收的鱼才算,别人拿去的,一概不收。” “我是你爹。” “她说爹也不行。爹,齐夫人都下了死命令,她只信得过我。你想想,她采买我们的鱼价钱不低呢,他们上心得很,一点差错也不让出。”张阿生生点点头,“也是。” 幸亏他没问如何人家风楼就要花这高的价钱买你的鱼?张手美先前骗酒楼说她会选鱼,可是这个话能骗得了自己的爹吗? 她又趁机转回话题来:“要是陈府再派人来问起租地的事,你就说不租,要是他们想卖地给我们,倒是可以考虑,我们可以谈。” 谈买地?张阿生这辈子还没这么豪气过,想象着自己这样对石青说话,心里头还有些虚得慌。 虫娘很是惊喜,也没多想,赞道:“没想到手美还真是个特能干的。” 张手美想,要是卖地这事由陈少爷经手,说不定六两银子也能买下。 齐二郎竟轻车简从地又寻她来了,他不仅知道陈少爷去游有方那处找过她,还知道他要再租她地的事。 那张阿生带着虫娘去姑母的地里劳作去了,张仁美去上学,家里只有小尾巴和张手美两人,正午的太阳很宜人,齐二郎便在门前的敞院坐下。 “我本也要去凑个闹,无奈素体虚啊,门都出不得,让他抢了先。” 张手美正在绣荷包,将荷包的型缝好,准备做抽绳,她在盒子里翻找出一卷黄绿色的线,解开穿上针眼。 小尾巴本是跟着她学针线活的,来了客人有些不自在,时不时地抬眼打量齐二郎,手上的一块布被她揉了再揉。 齐二郎注意到她了,直直地回视着她,小尾巴忙垂了眼,假装忙碌地在盒子里找线,齐二郎问张手美,“这个小姑娘是?” “我meimei。” “模样儿不错。”他笑着打量一番,调戏道:“小娘子,为何总盯着我看?是不是觉得我的模样儿也生得不错?” 小尾巴不知道如何去回话,羞得很,只有转过去,拿背对着他。 齐二郎将洒金的扇儿打开,子往后仰了仰,“哈哈,还害羞了。” 张手美打趣道:“你这个风流阿郎,哪位小娘子见了你不羞怯” 齐二郎认真地想想,“你就没有,不仅不羞,还伶牙俐齿,板也结实,当初硬是将我扛回了酒楼。” 扛?噗,拖回去的差不多。 “哦对了,你不是要讨何太守家的三小姐欢心的么,事进展得如何了?”张手美停下正在扎布的针,抬眼看他,“陈夫人可明确地告诉我,三小姐是许给陈少爷的,难道你们齐家连亲家也要和他们争?” 酒楼争,田庄争,女人也争? 齐二郎拿扇子盖着脸,没有立刻答话,一会儿又将扇子啪地收起,拿那头捅捅小尾巴的背:“诶诶诶,小娘子,我有点口渴,能不能借你家水润润喉?” 小尾巴不动,张手美知道他这是要支开她呢,也道:“去给齐二少端碗茶来吧。”小尾巴这才起进屋去。 齐二郎转瞧了瞧远处的骡车和骡车旁的阿才,小声而有些含混地对张手美道:“这个就是何太守的不是了,先前种种迹象表明他愿意拿这个白捡回来的女儿与陈府结亲,可是过年的时候意思突然有了变化,好像是也想考虑我们齐家,你知道,我年龄也相当,到了议亲的年纪。” 何太守的意思——张手美侧着头想了想,他不像是左右摇摆那么简单,看上去好像在抬举齐家,其实呢?他肯定有自己的算盘。 “你也算得上江陵府有实力的青年才俊,何太守看上你,你定要不负他所托。” “青年才俊?哈哈,你这个说法倒是有趣。” 小尾巴端了茶水出来,齐二郎一看傻眼,“红糖水?”张手美笑,“这可是乡下最有诚意的茶水,贵客才有这样的待遇。” 齐二郎有些为难,勉强啜了一口。张手美道:“怎么喝茶和大姑娘似的?” 齐二郎咳了两声,“我怎么才发现,你家周围的景致不错。”他指着东面的池塘道:“那是你家的池塘?今年记得要多养些鱼,我去看看,我去看看。”于是他落跑似的奔着池塘去了。 齐二郎此次过来,张手美以为他是出门走走,找她闲话家常,没想到他走的时候告诉了她一个重要的消息,“三月十五,江陵府大大小小的食店会参加群鱼宴,我们风楼的那道菜恐怕要从你的鱼里取材,你要是有什么惊艳的吃法也告诉我一声,若是拔得头筹,少不了你的包封。” 张手美当即便应了,群鱼宴?听起来真雅致,这可真是个好机会。 —————————— 不知道六千字一更大家看不看得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