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规劝
汀兰水榭里依然是鸟语花香,水边幽兰随风摇曳,湖中鸳鸯戏水,白鹤慵懒地梳理羽毛。看起来与平常并无不同。 守门的婆子看见金穗逶迤走来,正要见礼,金穗摆摆手,声音轻得似乎怕打破了这片静谧:“大姑娘在么?” “大姑娘在卧房里,二姑娘陪着大姑娘呢,黄姑娘来得正好,还请黄姑娘多劝劝我们大姑娘和二姑娘。总这么哭可不成。”那老婆子叹着气说道,脸上挤出一丝笑来。 金穗眉尖微蹙,这样可不好,连守门的婆子都知晓姚大姑娘对太后懿旨不满,若是传出府外,定是一桩事儿。 当下也没问老婆子姚莹莹的情况,示意她继续守门,让晓烟留在门口,只身过桥穿廊,行至东稍间外,廊下有抹粉红的影子在啜泣垂泪,因不敢哭得大声,哭声压抑低沉,反倒越发让闻者觉得可怜。 金穗轻咳一声,那影子吓得肩膀一个颤抖,惊怔扭头才知是金穗:“黄姑娘……” “秀兰,你怎么在这儿哭?你姑娘有人伺候么?”金穗颦眉问道。 “黄姑娘来了。姑娘身子不好,在床上歪着,二姑娘陪着。黄姑娘与我们姑娘交好,得劝劝我们姑娘,姑娘这几日吃不到两碗饭,身子越发虚了。二姑娘劝不过来,眼睛都哭肿了。”秀兰随便抹了两把泪痕,乞求地望着金穗。 金穗温柔道:“我就是来看望大姑娘的。你去问一句,大姑娘方不方便见我。” 秀兰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回了姚莹莹后,出来对金穗道:“二姑娘请黄姑娘入内。” 姚莹莹竟连话都不肯说了。 金穗叹息一声,由秀兰引路进入室内。姚真真泪眼朦胧地在门口迎接,六神无主地道:“黄姑娘你可来了。我说话大jiejie不愿听,黄姑娘来劝劝吧。好歹吃些饭才成啊,再这么拖下去,身子都要垮了。” 金穗拍拍她,越过姚真真,只见拔步床上,姚莹莹半靠在软枕上,神色憔悴,形容枯槁,听到动静。扭头望了一眼金穗。眸中竟有心如死灰之感。 不等金穗来劝。姚莹莹轻扯脸皮,干巴巴地笑道:“黄姑娘,不须你劝我。接懿旨是我自己向老太太求的,不甘心也是我自己的。总不能让老太太一把年纪反倒为我这个不孝的重孙女而遭罪。我自己想通就没事了,且先让我清静几天。” 说着,姚莹莹干涸的眼底流出两行清泪来。 金穗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手,静静地凝视,一时无言,沉默地为她擦去泪水。 半晌后,姚莹莹的泪水流干,姚真真和秀兰各自寻个地儿去哭了。金穗这才轻柔地开口:“大姑娘,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明年三月选秀,这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筹谋,你要相信老太太和姚公子定能找出解决的法子,再不济,还有慕容王府。有句话说,人生无常。不只是说人在顺境里偶尔触礁碰到不顺的事儿,反过来说,也有人在倒霉时巧遇转机的意思。” 姚莹莹是个孝顺的孩子,求过一回姚老太太,姚老太太虽心疼她,却束手无策,一度提出让她诈死逃离梁州的主意,但她不欲让家族为难,她若“横死”,这选秀的人选必定得落在姚真真身上。与其让姚太后几年后谋算单纯的姚真真,不如她自己接下这份罪孽,她不求能在宫内有番作为,只求可以让姚家族里的其他女孩子不受这份罪。 只要她不死在宫里,姚太后就没有借口再祸害别的姚家女。 姚莹莹听了金穗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只苦笑道:“这都是命。” 金穗却生气道:“大姑娘虚怀若谷,我过去以为大姑娘外柔内刚,又岂是白白遭人算计,不懂回击的人!如今,竟是我看走眼了,大姑娘外表柔弱,原来内心也是柔弱的。既然大姑娘要认命,我今儿算是白来了。” 说罢,金穗起身要走。 姚莹莹无奈一笑,这些天家里人包括她的母亲欢大奶奶袁氏皆是好言相劝,说的无非是那些话,想开点,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劝人的没劝回她,却是自己先哭了,而她也是越听劝越觉得没有转圜的余地。金穗这一来就是批评她不该认命,还一副生气的模样,她反而激起了些许除哀伤之外的情绪。 全家人团团围着她转了好几天,她实不该如此不懂事,该振作起来了,正如金穗所言,她的内心没那么脆弱。 “黄姑娘留步。”姚莹莹抬起身子,谁知因身子太过虚弱,头眼发昏,蓦然歪倒在床上。 金穗嘴角一勾,赶忙转身扶住她。姚莹莹半阖眼,细细地喘着粗气。这副样子让金穗心生怜惜。姚莹莹是姚老太太重孙辈最为年长的,她向来以长姐自居,十五岁的女孩子,没有吓得要死要活已是足够坚强了。 姚莹莹歪回绣荷花的大迎枕上,说不出一句话,一双纤细娇弱的手握住金穗的手,双眸虚虚地看向她。 金穗忙点点头,扬声唤秀兰进来:“大姑娘饿了,先做些清粥来。要细细切些蔬菜一起熬煮,稍微放点儿盐。” 秀兰脸上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是,黄姑娘。”看向金穗的目光带着一丝感激,又不放心地朝姚莹莹望了几眼,这才下去到小厨房交待,亲自看着火候。 金穗默了一瞬,开口道:“大姑娘且听听我的说法。人活在世上,纵不能活得恣意,也要活得痛快。这回大姑娘的事儿我辗转打听过,明显是有人故意陷害大姑娘,以讨好傅掌柜。” 她不敢妄议姚太后,只能拿傅池春来说事,反正这世上不明真相的人,只以为傅池春是姚府的奴才。 “我与大姑娘相交一场,说句僭越的话,我是把大姑娘当做姐妹来看的。方才我从老太太那儿来,已主动请缨要查出散播大姑娘画评的人。不管是谁,有什么目的,妨碍了大姑娘的名声是真。既然如此,何不搅它个天翻地覆,也好让别的妄想来掺一脚的人有所忌惮。”金穗说完,看向姚莹莹。 姚莹莹目露不赞同。 金穗则笑道:“大姑娘放心,我不会冒险。何况老太太让二姑娘为我掩护,正好让二姑娘和我一起练练怎么搞破坏!” 姚真真喜闻秀兰去煮粥,赶忙来瞧姚莹莹,恰好听了金穗的一席话,这话正合她的意,接上话恶狠狠地道:“大jiejie,你放心,我和黄姑娘一定会揪出那个人来的!到时候让她跪着给大jiejie请罪,我定要让那小人在钉板上滚三圈!” 姚真真扬了扬攥紧的拳头。 金穗打个冷战,在钉板上滚三圈!这丫头真狠啊。 姚莹莹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好气又好笑,她哀恸了这几日,还没想到惩罚传出她画评的人,毕竟这与姚太后的懿旨相比,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正是这件不起眼的“小事”却差点要了她的命。 好吧,就如金穗所言,搅它个天翻地覆,也好让他们消停一阵子,给姚府一个喘息的机会。 姚莹莹阴郁的眸中终于划过一丝光亮,金穗和姚真真对视一眼,姚真真欢呼一声,兴冲冲地去看粥熬得怎么样了。 金穗含笑望着她蹦蹦跳跳地跑出去,回头对姚莹莹道:“大姑娘,老太太、大太太、大奶奶、二姑娘她们,都很担心你,你千万要爱惜自己。” 姚莹莹轻轻点头,感激地握了握金穗的手。 金穗莞尔一笑,回握住她,两人所想尽在不言中。 姚真真认真地给姚莹莹一口一口喂粥时,姚老太太等一众女主子来看望,欢大奶奶袁氏搂住姚莹莹哭个不住,脸色黯淡无光,比姚莹莹还要差几分。其余的人陪着掉了一回泪。 姚莹莹安抚地拍着欢大奶奶的背,轻柔的声音像是在安慰小孩子:“娘亲,不要为女儿哭伤了眼睛。女儿这些天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倒是累得诸位长辈cao碎了心,实在是不该。” 欢大奶奶反而哭得更凶,一个劲说是自己没用,护不住她。 姚莹莹淡淡地笑了笑,等她安静下来,方道:“老太太,太太,母亲,我是姚家的女儿,没那么容易被打垮的。” 姚老太太点点头,见姚莹莹是真的想开了,又好生安慰一番,等姚莹莹疲累睡下,对金穗感激地笑道:“黄姑娘,这回多亏了你。既然莹姐儿听得进你的话,不如你在府里多住几日,我是对她没办法了,哎!” 金穗想了想,她正好有事询问姚莹莹,便应了下来。 姚真真和金穗片刻不离姚莹莹,和她说话解闷,欢大奶奶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姚莹莹身上。姚莹莹养了几日,精神恢复得很好。金穗接到月婵递进来的话,黄老爹让薛会算提前一日回府通知,他明日就回府了。 金穗向姚莹莹和姚老太太交待一声便回了自家,第二日一大早出城接黄老爹,直等到半下午才看到黄老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