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荀续毒计

    荀续打发了丫鬟，转过来跟赵琇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赵家哥哥我看还是莫要去看这位唐大人了。”

    赵琇沉默了片刻，心知计划已破，只好点头答应了。

    何颙笑道：“我与那唐大人也不甚友好，相见不如不见，若是二位放心，我便和季珪一同去偏院吧。”

    荀续笑道：“如此我荀家也太过失礼了，这样吧，我遣一人陪陪二位。”

    他也不等眼前二人答不答应，便吩咐道：“魏青，替我好生招待二位先生。”

    阴影之中再次悄无声息地闪出一人，身背奇门兵刃断玉双钩，低沉着声音道：“是。”

    荀续笑道：“魏青乃是先母族弟，也是小弟的武学教师，只是不善言辞，招待不周，还望二位见谅。”

    赵琇面色霎时难看起来，何颙连忙和稀泥：“如此甚好，魏家兄弟原是上虞魏叔英之后么？”

    魏叔英就是魏朗，会稽上虞人，荀续的外公，少年时兄长被人杀了，他大白天当众寻仇，斗杀仇敌，亡命天涯。在流亡过程中苦学不辍，仗着自己脑袋聪明，硬生生学成了一代经学大师，到京师太学后，名震天下的士人领袖李膺等人争相跟他学习。后来九真郡，也就是现在越南那边匪贼蜂起，有些豪强和太监想要借刀杀人，就派他去剿匪。没想到魏朗是个狠人，到了没多久，就击破贼众，光斩获的首级就有两千多。

    他的小女儿嫁给了当时士林之中号称“荀氏七龙”的荀肃，结果生下荀续的第二年年底就跟着亡故，魏朗闻讯，带着几个亲兵家人过来照顾荀续，没想到刚过了没几个月，朝中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谋诛宦官，消息泄露被杀，第二次党锢之祸再启。身为窦武、陈蕃好友兼智囊的魏朗也受到牵连，被迫自杀。

    他临终之前把荀续托付给身边最为倚重的两个亲兵家将魏青和魏白，对外谎称是荀魏氏的族弟。这便是魏青的来历了。

    魏青不善言辞，沉默寡言，听到何颙搭话，点点头算作回复，也不说话。

    何颙故作从容地“哈哈”了两声，一手挽着一个人，边走边说道：“二位贤弟都是名门之后，今日为兄有幸得见，正是三生有幸，等会儿定要浮上三大白。”

    他们走了，荀续和荀攸也施施然往前厅行去

    荀攸笑道：“你呀，做事每每这般不留余地，赵季珪的脸上黑得跟墨差不多了。”

    荀续冷笑道：“我没让魏青缴了他的兵器已经够给他面子了。”他突然停下脚步道：“公达，你说我反正已经把他得罪了，要不事后在他离开颍川的路上我叫魏白把他截杀了如何？反正有一个唐珍可以嫁祸。”

    荀攸听得浑身冒凉气，连忙捂住他的嘴巴道：“损小子，你怎么能这么坏？”

    荀续挣脱了出来反问道：“赵岐和张让，哪个更划得来？”

    荀攸瞬间怔住了。

    不杀赵琇，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顶多他一张乌鸦嘴，让荀续的名声坏一点；可若是杀了赵琇并且栽赃嫁祸给唐珍，那么可以cao作的空间可就大得多了。

    赵琇的身份以及他与唐珍的恩怨乃是士林当中人尽皆知的，赵琇在颍川死了，说唐珍是无辜的，恐怕连唐珍自己都不信。这个时候荀氏一门便有极大的cao作空间，率领士人死磕唐珍，则声名大振；若是不偏不倚地帮唐珍说几句好话，那么唐珍会怎么想？唐珍的背后可是当朝皇帝的“老爹”张让啊。

    张让跟唐衡一样，都是颍川人，他的上位几乎就是唐衡一手提拔上来的，唐衡临死的时候还做人情给张让，并让张让照顾自己的家庭。否则凭唐珍一个好好先生，怎么可能太太平平地在京师当中稳稳地做了十几年九卿？

    保下唐珍，就是跟张让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到时候荀氏一族当中没准就有人可以脱出党锢，当年荀绲应下荀彧的婚事就保全了荀氏一族，陈太丘去给张让的父亲的吊丧，张让感恩之下第二次党锢之祸中颍川名士得以保全。

    张让的心理其实还是存在一些自卑的，本身就是个太监，本事除了扯谎受贿就啥也不会，对于这些风度翩翩又才高八斗的名士们往往是心怀忌惮同时又有那么一点钦慕，很多太监都是这样的。所以荀绲的答应婚事让唐衡觉得十分有面子，瞬息之间便广而告之；陈寔吊丧也让张让倍感恩德。

    保下了唐珍，张让会怎么想？荀氏一门若是接受了他的示好，那就是大大的实惠；就算义正词严地拒绝，对于声望也是有极大的好处。

    荀续从一开始就把这个小算盘打得十分清楚，荀攸经他这般提醒，凭他的智商，如何不明白？只是这般算计委实太过心黑，荀攸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光盯着荀续看了半晌，才涩声道：“你年纪这般小，用心便这般狠毒，你这全然是在折损自己的寿命啊。”

    荀续毫不在乎道：“但求家国安宁，区区一身有何可惜？”

    荀攸沉吟道：“先去前厅吧，此事容我细思，你且不要急着动手。”

    “行啦，我心中有数，更何况就算要做此事，还需要把何伯求处理好呢。”

    “你……唉，不说你了。”见到荀续连何颙都准备着算计，荀攸不由得摇摇头，别人家的孩子总是嫌不够聪明，可是荀氏一族这几代以来，出来的个顶个的都是妖怪。

    香君就不必说了，七八岁时的大局观就比寻常成年人更好；荀衍天生武骨，兵法武艺一教就会；荀攸自己则是心细如发，权变无双；荀悦过目不忘，十二岁就能讲说《春秋》；荀谌口才论辩纵横中原；荀衢文武双全，气度潇洒，行事果决；眼前的这位更加怪胎，明明文学武功皆数顶尖，却偏偏极爱阴谋算计。

    你看他对付赵琇之时就知道，头一步就是先把自己藏到大树背后，然后启用伏兵，其实凭借他自己的本事，暴起之下发难，赵琇未必不会中招。若是荀攸猜的没错，荀续现在腰上缠着软藤枪，双脚旁边都插着短匕首，素罗袍内里恐怕还有七把从不离身的飞刀。

    被害妄想症。

    荀攸摇摇头，看来不能让这个小子继续跟着魏青魏白两个老兵油子混在一处了，小小年纪，便将自身打磨得这般锋利，绝非什么好事情。

    荀攸听着前厅传过来的鼓乐声，突发奇想：要不给这小子找个温柔敦厚的姑娘，没准能枕边人能磨磨他的性子。嗯，今晚就跟小叔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