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愿望的代价
黑色魔王的答案随着冷冽的冬风传递到了他的双生子那里。当那古老而低沉的歌声蕴绕坦能堡的残旧城墙时，在北美华盛顿市中心典雅整洁的宫殿中，鲁鲁修·兰佩路奇正和他的挚友讨论着下一步行动方案。 傍晚时分，华盛顿市中心，新白羊宫。在夕阳轻柔而温和的余晖下，白色大理石建成的仿古风格宫殿如同古代画卷中的佳人，透着神秘、古老而柔润的美丽。暗红色的光辉透过白羊宫的彩绘玻璃窗撒进了宽阔的会客大厅，为站在大厅中央圆桌旁的两人披上了一件暖色的外衣，可是那份温暖却没法融化凝聚在两人身上的冰冷。 兰佩路奇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桌面堆积成山散乱无章的加密文件上，而是微微侧过脸凝望着大厅一侧绘满蔷薇的玻璃窗，古典而绚丽的窗面上隐约藏着一层蛛网似的裂隙，那是他儿时淘气和娜娜莉一起在宫殿中追逐嬉闹，不小心碰翻花瓶留下的杰作。当宫廷内务部前来进行更换的时候，玛丽安娜皇妃却说自己很喜欢这幅经过‘加工’的窗面，婉拒了内务人员的更换请求，当时的鲁鲁修还为那些嘲笑母亲是平民出身不懂皇族礼数的贵族们生过气，可是玛丽安娜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告诉大家那层根本不明显的裂纹让整幅充满锐气蔷薇多了几份细碎的温柔，出身卑微的皇妃用自信的微笑和独到的艺术见解折服了所有在场者，而事后母亲对兄妹俩说的话他至今也没有忘记：“帝国虽大，也不会有一块多余的窗面；皇子虽贵，却不该有半分骄奢浮躁”。为了迎接鲁鲁修·V·布列塔尼亚的来访，鲁鲁修·兰佩路奇特地费了一整晚时间收集自己和暗之双生子共有的那份童年点点滴滴的回忆，把新白羊宫各个角落布置成了昔日的旧样，只可惜命运无常，他的双生子或许永远不会再踏进这座曾经凝聚着快乐、悲伤、欺骗和离别的宫殿了。 “局势已经很明朗。摆在我们面前的不过是单项选择而已。”兰佩路奇依旧凝望着蔷薇从中汇集着旧日回忆的裂纹，他抽过一份情报递给身旁的朱雀，头也不转的接着说道：“现在他手上只有一些常备部队可用，欧洲暂时分裂也让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军事工业再制造大批军备，德意志的战争潜力早就在大战中枯竭了，我方占绝对优势。”一个国家的军事系统往往分为常备军，预备役和动员兵三个层次。排在首位的常备军服役年限最长，由富有经验的老兵和最优秀的新兵组成，最优先获取新式装备和补充，是一个国家武装力量的核心部分和精神象征。 第二层的预备役则由短服役期限的义务兵组成，这些义务兵通常经过标准化军事训练，和平时期作为二线部队参加演习和戍卫等等军事活动，他们的数量远超过常备军，而且拥有相当军事素养，是一个国家战争潜力的计算标准，一旦大战爆发，适龄的退伍义务兵可以立即被征召起来组成拥有战斗力的部队。 而最后一层的动员兵，是一个国家穷途末路时无奈的选择。这些临时被动员起来的人多是没有任何军事经验的普通公民，其中甚至不乏四五十岁的老人和妇女及孩子，他们只装备了最简陋的武器，经过简单短暂的急训，也没有充足的补给，这些动员军的编制一旦被打乱，结局就是直接撤销番号，不会有任何兵员补充。当欧洲和帝国的战争进行到末期时，参加从巴黎到柏林一系列焦土战的‘少年自由兵团’就属于动员军，直到战争结束为止，那些孩子们和帝国军队在野战中的战损比例达到了四十五比四，这就是常备军和动员兵的区别。 朱雀瞄了瞄情报列表上的欧洲国防军部队番号，然后抬起头来轻声问道：“既然法兰西、意大利和西班牙都服从了决议，我们为何不进一步加大压力，让德意志也改变立场将‘那个人’交给骑士团？那样一来就不会有…”“不会有战争？”没等朱雀把话说完，少年就淡淡的打断了他，兰佩路奇扭过头来直视着朱雀绿色的眸子，接着说：“如今的‘弗兰茨·海涅’是德意志人，是整个民族的领袖。若一个民族会屈服于恫吓，为了一时苟安而抛弃自己深爱的领袖，那么这个民族是没有自尊的。战败者或许有机会从灰烬中再次站起来，但没有自尊的民族，最终下场注定是覆亡。”朱雀静静的看着朋友的脸，少年英俊的脸庞上没有面具，可是今天朱雀却看不透兰佩路奇没有表情的脸下到底藏着什么，片刻的沉默后，他低声反问道：“难道击败了他，就能够让仇恨的溃殇愈合吗？”兰佩路奇转过身，他轻轻握住了朋友的肩膀，回答：“不，不能。但德意志和欧洲会屈服，而我们，将用行动去弥补留下的伤口，挽回那份仇恨。”说罢，少年的嘴角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突然，一阵阵敲门声打破了大厅里压抑的氛围，朱雀顺手将面具扣回了头上，然后按下了身旁墙上的按钮，随着电子锁‘咔哒’一声脆响，四个身影出现在了被夕阳染红的大门口。一身暗红色骑士制服的佩恩快步走进了大厅，而阿尼娅和爱丽丝则推着娜娜莉的轮椅缓缓跟在后面。棕发骑士大步走到圆桌旁，庄严的朝对面的领袖行了军礼，然后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抱歉，ZERO阁下，莱特将军，我不会同意动用帝国内务部队参加欧洲制裁行动。”由于帝国派骑士团员中有相当数量的欧洲移民，导致帝国派部队对合众国制裁决议的抵触情绪非常高，若是强令其上战场的话，兵变也不是什么危言耸听的事情，所以兰佩路奇和朱雀希望能够调动主要由布列塔尼亚人组成的内务部队参加制裁行动，可是如今内务部指挥官却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佩恩话音刚落，朱雀严厉而不容回绝的声音透过面具传了出来：“佩恩上校，我不是在请求你，而是在命令你服从合众国的最高决议。”“若领袖能够回答我三个问题，那么我便亲自指挥部队参加制裁。”棕发骑士的语调中没有丝毫畏惧，他湛蓝色的眸子直视着ZERO灰色的面具，接着道：“第一，当事故爆发时，骑士团旗舰位置在哪？第二，事故现场为何会找到‘落樱’和‘月下’的残骸，难道救援行动也会出现战损伤亡？第三，若您是欧洲执政官，会不会选择杀了自己唯一的弟弟来完成‘阴谋’，然后在极端不利的外部环境下展开独立？”朱雀沉默了，他没有出声，而佩恩蓝宝石般的眸子却依旧将目光集中在那灰色的面具上，似乎能够穿透假面看到底下那张略微心虚的脸庞，骑士用坚定得宛若花岗岩般的语调结束了对话：“我不会对内务部发出参战命令，若您执意如此，那么可以先解除我所有的职务，我不会有任何意见，因为您有那个权限。” “我，娜娜莉·V·布列塔尼亚，以布列塔尼亚第一百代女皇的名义下令！帝国将不会派遣一个士兵参加欧洲的干涉活动！”娜娜莉的小脸有些苍白，她用力握紧拳头，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发出了平时罕见的女皇旨令，说罢，少女转过头定定看着兰佩路奇，兰佩路奇却感到meimei那充满水润的淡紫色目光如同利剑般，轻松刺透了他堆砌在心脏外的防御，让他的心底感受到一阵阵隐痛，他微微侧过头避开了meimei的目光，没有说话。兰佩路奇早就料到了今天这种境况的可能性，这也正是当初他在事件爆发后没有立即公开追究扇责任的原因。 爱丽丝和阿尼娅从进入会客厅开始就一言不发，金发少女轻轻握住了一旁阿尼娅的手，前几天还不饮不食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阿尼娅今天却镇定得反常，甚至特地要求在傍晚会议结束后尝尝爱丽丝的料理，金发少女根本不知道阿尼娅此刻在想些什么，但她在阿尼娅手腕上触到的脉搏却异常平缓，这份可怕的平静让她的心中充满了不安，爱丽丝转过头，一双水碧色的大眼睛凝视着兰佩路奇，等待着这个表面上的副官实际上的决策人表态。少年没有在意爱丽丝别具深意的探寻目光，他淡淡的对棕发骑士说：“既然女皇陛下有令，那么佩恩上校和内务部就负责北美防务，制裁任务交由黑色骑士团和联邦近卫军执行。”他顿了顿，扭过头直视着meimei的脸，接着缓缓说：“娜娜莉陛下，有时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少数人必须忍受痛苦和牺牲，希望您理解这点。”说罢，他转过身看着朱雀，朱雀点了点头，然后准备开口结束会议，可是还没等结束词出口，一个平静却坚定的声音就打断了他：“莱特将军说的很对。所以，我要求以帝国第一骑士的身份参加制裁。” 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尼娅突然开了口，她的话顿时让大厅里的众人愣了一下，可是粉红的少女似乎没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她接着说道：“而且作为决议主要发起国，帝国若是一兵不派，岂不是让世界嘲笑？我阿尼娅·阿姆斯特兰，帝国第一骑士，要求参战。”爱丽丝惊讶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阿尼娅，她当然知道参加这次制裁对眼前的少女意味着什么，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在战场上同爱人生死相见更加残酷无情的事了，对于金发少女来说，阿尼娅就像是meimei一般的亲人，她不愿让这个看似坚强的少女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孤独的面对一切，于是也准备表示要参加行动，可阿尼娅已经经预料到了金发少女的心思，她纤细有力的手掌飞快的反握住了爱丽丝的手，然后轻轻用食指在金发少女柔软的掌心中来回划了两下，那是爱丽丝为这个不喜欢说话的少女专门约定的小手语，含义是‘拒绝’。 娜娜莉听到阿尼娅的话，悲伤的垂下了头，虽然她贵为女皇，但却根本没有多少实际权力，也没有直接的部队指挥权，所以无法强令第一骑士服从自己的愿望，片刻后她抬起头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一只粗糙而温暖的手却握住了她微微颤动的拳头。佩恩看出了第一骑士脸上不容反对的决绝，所以他转身回到了娜娜莉的轮椅跟前，单膝跪下轻轻对女皇摇了摇头，然后起身从金发少女手中接过轮椅，推着娜娜莉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厅，剩下的两个少女也各怀着心事，在领袖首肯了阿尼娅的请战要求后也一齐行了告退礼，追着佩恩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朱雀看着众人冰冷的背影，轻声对身旁的人说道：“你还记得那个愿望吗？”兰佩路奇沉声回答：“当然。”“那就不要让和你约定的人失望。”朱雀留下最后一句话，也大步走出了门口。 整个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了兰佩路奇一个人，他仰起头凝望着大厅白色的穹顶，轻声道：“朱雀，娜娜莉，即使付出任何代价我也不会让你们失望。还有你也一样，布列塔尼亚，这一次那份绝望和痛苦，由我来偿还。”说罢，少年英俊而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一抹淡然的笑意，可是一个慵懒的女声却让他脸上的笑僵凝了：“那么还有我呢？你会让我失望吗？”随着这个声音，一个绿色的影子从大厅外飘了进来，魔女一身淡白色的连衣裙，侧着头微笑着走进了寂静的会客厅，夕阳最后一缕残晖染红了她神秘的金色大眼睛，给那抹慵懒的笑容添上了一份淡淡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