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难以弥合的裂隙

    欧洲大执政官遇刺三日后上午，北美黑色骑士团驻地。从北大西洋上燃烧的‘萝莱蕾’坠落之处绽开来的波纹，很快就变成了震骇世界的滔天巨浪，而事发地点附近的日本派骑士团部队，也被ZERO以领袖的名义召集到了北美待命。不过与其说是待命，不如说是监视和控制更加合适。日本派的驻地被安置在了帝国内务部队和布列塔尼亚派骑士团主力之间的夹缝里，骑士团副司令本人和旗舰斑鸠也在领袖的特别命令下留在了北美，只有藤堂和0番队临时队长宫月修被允许先期乘坐航班返回国内处理将要爆发的后遗症。

    在这个晴朗的早晨，温暖柔和的阳光洒遍了北美骑士团驻地，可是驻地里的氛围却和万里晴空截然相反。此刻，大多数士兵和军官们都聚集在驻地的公共餐厅里吃早点，如果是以往的休息日，在这样一个晴朗而闲暇的上午，边享受咖啡边聊天是官兵们最喜欢的事情。可是今天，满座的餐厅里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无论是黑发的日本派士兵，还是金发碧眼的布列塔尼亚军人，都静静的看着大厅墙壁上的巨幅屏幕。屏幕中正播送着北大西洋上空伏击战的录像，欧洲执政官回国之后，便第一时间将那半架残存恩赫利亚上的战场记录图像传到了世界各大媒体上，整个餐厅中只有屏幕里传来的沙哑枪声和爆炸声在回荡，而布列塔尼亚的士兵们不时扭头朝旁边的日本派机师投去戒备和蔑视的目光。

    “你们这些脑子烧糊的卑劣屠夫！活该进海里喂鲨鱼！”看到萝莱蕾被斑鸠击穿陨落海中的一幕时，一个高大的褐发布列塔尼亚派骑士团上尉实在忍不住了，他猛地将桌上的盘子向前一推，站了起来，大声打破了餐厅里的沉默，说罢，高大的上尉用力扯下胸前的黑色骑士团徽章‘啪’的拍在桌子上。在娜娜莉女皇登基后仁慈宽松的政策下，有许多失去家园的欧洲人选择移居到新布列塔尼亚帝国，其中当然不乏参军者，而大执政官用革命复兴欧洲的伟业和女皇柏林之行的外交成功，更是让这些移民们的地位和身份得到了帝国的进一步肯定，如今日本派的作为毫无疑问是在践踏欧洲移民们那颗刚刚拾起自尊和自信的心，从双方见面开始就一直压抑的氛围终于在刚才屏幕里暗红女妖坠落海中的一刻爆发了。

    “我们不过是奉命而行！我们是军人，除了听从命令还有其他选择吗！你可以唾骂我们，但不能侮辱死者！！！”一个日本军官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声回答道。他话音刚落，一群群布列塔尼亚派士兵纷纷推开盘子起身冷冷的看着对面的日本派机师，而黑发的日本机师们也站了起来，毫不示弱的回视着对面一排和自己颜色不同的眼睛，双方之间的氛围如同两股掺杂着火药粉末的炽风在交织碰撞，只等一朵火花来点破那薄薄的平衡线。

    正当狂躁的空气就要爆发时，突然出现的“吱呀”的开门声吸引了双方注意力，众人不约而同的扭头看着门口，一个火红的影子迎着众人的视线进入了餐厅，卡莲一身红色的机师紧身驾驶装，火红的短发在朝阳下如同烈焰，可是那张俏白的脸上却带着阴沉的颜色。红发少女快步走进餐厅里，她这才发现大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即使是迟钝的卡莲也闻到了大厅中nongnong的火药味，红发少女刚想开口询问事由，可是一个冰冷的声音就打断了她：“尊敬的卡莲上校，帝国和欧洲人民永不忘您为和平所做的‘贡献’，只愿您在地狱里能领到应得的奖赏，用餐愉快，恕不奉陪。”褐发上尉冷冷的丢下这句话，扭过身朝门口大步走去，他故意在经过红发少女身侧的时候用力晃了一下肩膀，将卡莲撞了个趔趄，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一个个布列塔尼亚派士兵桀骜不驯的跟着上尉从卡莲身侧走过，一声不响的离开了餐厅，而一向性烈如火的少女却没有为刚才的挑衅而发怒，她只是低头不语，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卡莲大佐！这边！”一个清脆的女声将卡莲从石化状态下拉了回来，一双柔软的纤手握住了她的小臂，将她拉到了角落里。樱井兰作为0番队机师参加了伏击战，并和整个伏击部队一起暂留在了北美驻地，刚才见到自己最尊敬的前队长受到挑衅并一脸阴郁的站着不动，便连忙上前来将卡莲拉到了一旁。兰有些担心的看着红发少女毫无表情的脸，而四周没有离去的布列塔尼亚士兵和军官都默默的盯着给执政官座舰致命一击的红莲机师，目光中夹着愤怒、不屑、惊讶等等色彩。“jiejie，你还没吃早点吧？我们去外面边吃边聊，好嘛？”黑发少女看了看四周不善的目光，从餐车上拿了一个便携餐盒，然后对卡莲询问道。卡莲轻轻点了点头，任由兰拉着自己走出了餐厅。

    两人一路无语的来到驻地外围树林里，阳光映着树枝上白皑皑的积雪和晶莹剔透的挂霜凌，勾画出了一幅沉寂安详的深冬之景，只可惜这份宁静的色彩却没法淡化林间两位各怀心事的少女身上的阴郁和忧虑。兰将餐盒打开放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然后把夹着火腿的面包和温热的牛奶瓶塞到了卡莲手里，红发少女沉默的接过早点，斜倚在一颗粗壮的大树上，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啃着面包。兰见到一向热情如火的队长如今这幅模样，心中也满是彷徨和悲伤，这是黑发少女参加军队以来的第一次实战，战争的恐怖和残酷留在她心上的刻痕还在渗血，以往的她总是将永远燃烧着热情的红月当做自己的榜样，可是今天卡莲身上的阴沉和沮丧她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少女犹豫不定的看着沉默的卡莲，片刻后她鼓起勇气开了口，用低微的声音问道：“jiejie，我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呢？”“你自己认为呢？”卡莲放下了面包和牛奶瓶，看着对面彷徨不安的少女反问道。兰抬起头，轻声说道：“修队长告诉我们，对于军人来说唯一正确的方式就是服从命令，遵从规则去作战。”卡莲听到这里，俏脸上浮出了一抹怒色，她正视着对面少女的大眼睛，大声问道：“小兰，你当初为何而加入军队？若不分是非服从命令去战斗，军人和杀戮工具有何区别！不断制造无谓的痛苦和死亡，看着无辜者死于枪下，那是你加入骑士团时许下心愿吗！”黑发少女扭头避开了卡莲的目光，不再说话，只是任由泪从眼眶里溢出来，一滴滴落在放着餐盒的巨石上，凝成浑浊冰冷的结晶。

    卡莲见到满面泪痕的少女，心底顿时生出了一丝丝后悔，无论如何，刚才的质问和语气对于刚上过一次战场的新兵来说实在过分了一些，于是她温柔的抽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兰脸上的泪，调整了一下情绪，用轻柔的语调接着说道：“小兰，也许事情还可以挽回，如果ZERO阁下能够居中调解的话，战争或许不会扩大的。”“不可能了！”黑发少女用力握住卡莲为她擦拭眼泪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低声回答道，她顿了顿，接着说：“卡莲jiejie，战斗将要结束时，我的落樱就在执政官座舰的侧前方，你知道我见到了什么吗？”兰回想起在燃烧的萝莱蕾指挥大厅玻璃窗后看到的那张苍白稚嫩却宁静安详的笑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在斑鸠开炮前的一刻，我看到了执政官的弟弟，他站在战舰驾驶台上。jiejie，若唯一的至亲就这样死去，欧洲执政官会有可能放弃憎恨和复仇吗？”

    红发少女听到这里时心脏也在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声音却替她打破了沉默：“你看到的那个少年，他是否有着亚麻色的头发，紫色的眸子，和削瘦的身材？”随着这个声音，一身将军制服的鲁鲁修·兰佩路奇大步走了过来，朱雀不远不近的走在他身旁。卡莲和兰见到最高领袖，纷纷转身立正行了标准军礼，朱雀挥手示意两人放松，朗声道：“樱井兰准尉，如实回答莱特将军的提问。”黑发少女大声肯定了兰佩路奇的问题，少年听到答案之后，嘴角开始不停上下跳动，一股暴怒和哀伤充满了他的胸口，那种剧烈的绞痛像是要撕裂心脏一般，片刻后兰佩路奇脸上的表情终于静了下来，他英俊的脸庞上挂着一层看不见的冰霜，四周充满阳光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了，就连卡莲也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从来没有在‘莱特·兰佩路奇’脸上见过这幅表情，冰冷的少年没有多说半句话，只是对朱雀做了个手势，然后大步朝日本派临时军部走去。

    这对沉默的朋友很快来到了临时军部会议厅，兰佩路奇用力推开了大门，两扇黑色朴素的杉木门在少年的力量下猛的撞上了内墙，发出震耳发聩的巨响，他没有在意外侧卫兵惊诧畏惧的目光，和朱雀一起并肩走进了大厅。正专注于新闻屏幕的扇被粗暴的响声吓了一跳，他抬起头准备训斥毫无礼貌的访客，在看到ZERO的面具后呆了数秒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行军礼。

    朱雀的胸口也燃烧着和朋友一样的怒火，为了今天的世界他和鲁鲁修不知道牺牲了多少珍贵的东西，放弃了心中作为人的部分，将自己化为杀戮的剑刃，冷血的叛逆者，毫无羞耻的叛国骑士，戴上永远无法摘下的面具成为一个政治符号和假面英雄，可是他们的牺牲、付出和无数人的鲜血与泪水换回来的结果，就这样简简单单被无情的敲了个粉碎！朱雀顺手合上了门，然后转身冷冷对扇说道：“副司令，北大西洋上的所作所为，今日你必须给出一个解释。”

    扇的脸上毫无表情，他顺手将欧洲阴谋家赠送他的材料递给了朱雀和兰佩路奇，上面记载着从布列塔尼亚医疗中心爆炸到灰烬战役及暗红婚礼一连串血案真凶的身份，接着冷声回答了黑色骑士团名义上的最高领袖：“ZERO阁下，若黑色骑士团放过如此破坏和平践踏生命的罪人，那么还有何资格来维护正义？”“嘿嘿嘿，哼哼，哈哈哈哈”兰佩路奇听到这里突然大笑了起来，仿佛在看小丑表演的孩子，等到扇一脸微怒的用目光询问他时，少年才收起了那副诡异的笑脸，冰冷的反问道：“扇副司令，你在中东的作为呢？算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你心中的愤怒和仇恨？若要追溯一个人身上已经过去的罪恶，而让无数无辜的人随之丧生，那这份正义同罪孽还有什么分别？！”扇的脸庞微微抽搐了几下，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

    朱雀见状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大声命令道：“黑色骑士团副司令扇·要听令！”扇挺直了身体站出标准军姿，静静看着对面ZERO的灰色面具，朱雀调整了一下情绪，用平静的口吻接着说道：“我以骑士团最高领袖ZERO的名义在此下令，从即日起暂停你的一切军职，同时日本国议会今天已经作出了暂停你一切行政权力的议案。在欧洲执政官座舰事故调查完成之前，你不得离开北美，并且要配合军方的取证询问。在你停职期间，你的军职由藤堂将军暂时代行，日本政务将由副首相负责。”朱雀顿了顿，声音严厉了起来：“若有任何未经授权的军事行动得到查证，所有主要责任人都将面对军法审判，哪怕军阶和地位再高也不例外，明白了吗！”说罢，他对扇做了个‘解散’手势。

    “是！ZERO阁下！一切遵从阁下命令！”扇大声回答了领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会议厅。朱雀将门反锁起来，然后扯下面具愤愤的摔在地上，看着一旁沉默的朋友沉声道：“鲁鲁修，他从来就不合适这个位置，不懂何为忍耐与牺牲，也看不到自己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如今的局面就是最好证明！”兰佩路奇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回答：“扇是个称职的丈夫，慈爱的父亲，忠厚的长辈。他是一个有些自私的好人，却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朱雀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那么事到如今，恐怕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公正处理事件，尽最大努力换取‘那个人’的和解了。”兰佩路奇点了点头，回答道：“不错。虽然残骸都沉入了大西洋最深的海沟，但是从斑鸠和参战机体上可以提取所有关键的证据，这件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接着，兰佩路奇笑了起来，他用力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大声说：“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就要去努力，为了我们共同的愿望，没有战争、歧视和压迫的新世界。”朱雀见到少年脸上的微笑，心中的阴霾也消散了一些，兰佩路奇看着朋友绿色的眸子，坚定的说道：“只要鲁鲁修和朱雀一起，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朱雀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到会议桌旁开始收敛扇留下的作战记录和资料，但却没看到在他转过身的一刻，鲁鲁修·兰佩路奇目光中的乐观和坚定消逝了，一层阴暗和决绝染上了那双深邃的紫眸。毫无疑问，鲁鲁修·V·布列塔尼亚已经开始珍视那个没有血缘牵绊的弟弟了，可是在洛洛陨殁后，魔王却没有表露出半分哀伤，甚至没有举办葬礼，反而立即展开了一连串宣传煽动和媒体攻势。兰佩路奇很清楚，他的灵魂中有一部分是和他的双生子共有的，那是从曾经的‘鲁鲁修’那里继承而来的最可怕也是最珍贵的东西，就如昔日知道娜娜莉坐在他将要摧毁的‘达摩克里斯’上时感觉一样，是一种放弃了犹豫、怜悯、悲伤和爱恋之后徒留愤恨和绝望的意志，一种要不计代价彻底否认并粉碎昔日的一切，然后按照自己意愿重新塑造世界的可怕愿望。在零之镇魂歌中，带着那份愿望的‘鲁鲁修’不惜牺牲自己来为大家创造一个温柔的新世界，可是今天，兰佩路奇灵魂深处那份与黑色魔王共有的意志在低语呢喃着，在告诉他，他那带着黑暗降生的双生子要用那毁灭的执念来将这个世界化为灰烬！“若要付出牺牲才能平息这一切的话，那么只有两个人必须流血，一个是我，鲁鲁修·兰佩路奇，另一个则是你，鲁鲁修·V·布列塔尼亚。”少年掩藏了阴郁的眼神，朝收拾好材料的朱雀笑了笑，拾起地上的面具递了过去，充满乐观的说道：“那么来吧，伟大的英雄ZERO，创造奇迹的男人，让我们一起，再展示一次奇迹，献给所有渴求和平的人民！”朱雀坚定的点了点头，戴上面具和满脸微笑的朋友肩并肩离开了会议厅。

    很快，命运就会为一体不同面的天使和恶魔揭晓最终谜底，究竟是血流成河哀歌遍野，还是摒弃仇怨携手未来，神秘而飘渺的薄纱后，女神在微笑，等待着不肯向命运低头屈服的双生子来撩起神秘的面纱，也许光与暗的双生子中将有一位得到女神的芳心和娇颜，而另一位，则注定要被抛弃，沉沦于尼弗尔海姆中没有色彩的灰暗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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