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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相煎太急

    大周牢狱外,经过半个时辰的血洗,丞相长子秦槐带来的五百名家丁,已经尽数被斩杀。

    秦槐跪在台阶前,嘴角不断涌出鲜血。秦妍就站在他身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哥哥。”

    “我不曾有你这个meimei。”

    秦妍听到他这么说,竟然笑了起来:“你母亲不是要杀我娘么?我不能也让她尝尝丧母之痛,便让她尝尝丧子之痛。”

    秦槐“呸”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沫:“你这么做,让父亲如何处世?”

    “父亲?父亲他只会怪你傻。”秦妍抽出剑,横在他脖子上,用剑背将他的脸抬起来,“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杀你的,谁知你自己倒先按捺不住了,居然跑到监狱来救人。天子脚下,岂是容得下你放肆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秦槐仰头大笑起来,似乎是用最后一口气,说出了这句话,“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母亲,孩儿不肖……”

    说罢,他的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来,秦妍这才发现早在他出发以前,就已经藏了毒药在齿后。她连忙收回剑,免得他吐出的血脏了自己心爱的剑刃。

    丞相听说过这里发生的事后,姗姗来迟地赶了过来。

    秦妍见父亲朝这边走来,急忙向他跑去:“爹,大哥他真是糊涂,居然跑到监狱来救那个罪妇!女儿已经将他就地正法了。”

    谁知她一句话刚说完,丞相就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这样的薄情寡义,我从来没教过你!”

    这一巴掌,他没有留丝毫力气,秦妍立即被扇倒在了地上,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爹,你只顾大哥的生死,为何不想想我娘!”

    丞相却仿佛没听到她这句话一般,径直从她身旁绕了过去,跪在了秦槐的尸体旁。

    这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男人眼里,竟有泪,潸然滑落。

    “秦妍,”他缓缓开口了,“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的另外两个哥哥,也没有你这个meimei。”

    “爹!”秦妍爬到丞相身后,使劲拉扯他的衣服,“我娘在世的时候是如何对你的,你想想啊!你都忘了吗?”

    丞相一把将她的手拂开:“那我和你哥哥,难道还要等着你将我们一一杀尽么?”

    谢雨皇在房顶看到这一幕,但奇怪的是,看到秦妍众叛亲离,她并没有很高兴,只是心里一阵阵发凉。

    她侧过头去,问柳亦寒:“这些也是皇上让你做的么?”

    “我难道就不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柳亦寒似乎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担心,又补充道,“丞相的大儿子秦槐,靠着丞相这层关系,私昧了不少赃款,本就是死罪。”

    ******

    倾岚惊讶地发现,谢雨皇自从那次与柳亦寒一同回来之后,就开始与他们一起吃饭了。送去的安胎药,她也渐渐会喝一点。偶尔也能像以前那样,在清晨起床时,听见她在后院劈柴舞剑的声音。

    谢雨皇的肚子越来越大,倾岚跟她请脉的时候说她的肚子里怀的是一对双生子,但愿是一对龙凤呈祥。可是谢雨皇却不愿将注意力放在肚子上。除了肚子大了之后,走路难免会有些不便之外,她发现只要自己能时时想想秦妍的事情,就能暂时当那孩子不存在一般,心情自然也会好上许多。

    关于丞相的事,她这些日子里也听别人说起过不少。自从赵氏去世之后,丞相一连失去了两个女人,又失了长子,和秦妍断绝了关系,便日日沉迷酒色,醉生梦死,时常出入一些花柳之地。前不久居然在喝醉时,吵着嚷着要南下选妃。这么说说也就罢了,居然在一次出行之后,真的带了一个续弦正室、三个侧室、九个妾室、二十七个侍女回来。谁都知道,天子立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他这么做,分明是要效仿后宫之制。皇上听后大怒,立即下旨将其贬为萧州知府,即刻上任。

    皇上最忌惮大臣有谋反之心,往日只要见得朝臣有那么一些谋权篡位的苗头,大多都是直接下旨斩立决。于是很多人都觉得,皇上不光不要丞相的命,还给他官做,怎么说都有些不公平。但明白些的人都知道,萧州这地方离京城有千余里路,更是位处西北战事频发之处,分明就表明了让他去食自己长子作的恶果。

    只是有一事,谢雨皇一直觉得有所疑惑。

    如果柳亦寒的目的和她一样,仅仅是除去秦妍,大可不必废如此周折,让秦家自相残杀。那么他的目的,应当只有一个,那就是除去丞相。

    这个看似远离朝野的男子,果然并非像他表面上的那般与世无争。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殊途同归的。

    转眼间花红替飞雪,柳绿换银装。

    倾岚算着一年最热的时候,应当就是谢雨皇临盆的时候了。

    这日谢雨皇正坐在“夕照”亭中打着蒲扇看书,突然只觉下腹一阵坠痛,便知是时候到了。

    倾岚一个人自然忙不过来,又从外面请了几个接生的婆子。谢雨皇明明听说生孩子只是痛上几个时辰,可是自己却从上午一直生到了次日的凌晨。天暗下的时候,她便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她闭着眼睛,听着婆子们的絮叨,以及窗外聒噪的蝉声。她只记得自己快要不行的时候,转眼间又看见了窗外那轮圆月,月光轻柔地洒在柳府的夜里,将房间内的忙碌与紧张,都一并打湿了。

    十个月前的那晚上,她也是这样死死地盯着窗外的月亮,就像垂死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看着月亮从窗的东边一直转到西边,脑子里来来回回地想着知晖堂的那几个夜,想到那天晚上所有的耻辱和无力,她就可以像恨透了自己一般,使劲叫出声来。

    这时,她听到了一声高昂有力的哭喊。

    在夕照亭中喝得烂醉的柳亦寒,手中的酒杯也缓缓放下。

    “果然是一对龙凤呈祥,”倾岚兴冲冲地坐到谢雨皇床边,“我就知道,雨皇是个有福气的人。”

    谢雨皇用尽最后的力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然后她闭上眼,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婆子抱了孩子过来,想让谢雨皇看看。倾岚说雨皇太累,已经睡着了。婆子只好将孩子放到了倾岚的臂弯里,临走前看着睡得沉沉的谢雨皇,奇怪地摇了摇头:“我接生过那么多人家的孩子,只有你们家的夫人是还没看到孩子一眼就能睡过去的,真是心宽。”

    倾岚送走了婆子,自己也起身走了出去。

    这时谢雨皇才睁开眼——她其实一直都没睡着。她只是害怕,害怕当自己看到那孩子的时候,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程惊华的轮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