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 眼角眉梢都是恨
冒顿想到,眼下,眼见得我们民族又要遇到或许是前所未见的灾难,而掌握大权的父亲却浑然不觉。 上天呀,究竟要怎样才能让父亲觉醒? 父亲啊,你就不能到祭坛来洗涤一下灵魂,清醒一下吗? 冒顿胡思乱想着,一步步登上了坛顶。 坛顶秋风更紧,漫天的乌云如怒涛般汹涌。 冒顿在石包前站立,仰头望天,内心默念道:母亲啊,您若仍在人间,能让我违心娶那个蛮不讲理的娇小姐吗?让那样不通事理的女人在我身边,我还不得烦死? 母亲啊,孩儿该如何是好呀。 想起了母亲,一串冷泪在冒顿的眼眶里转了几转,噗噜噜滚落下来。 冒顿抽动了一下酸酸的鼻子,又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再长长呼了出去,才将胸中guntang的热流压了下去。 冒顿向龙城望去,只见一片片屋顶勾划出的街道上,有人影流动,似乎比平日多了许多。 冒顿想,这些人大部分是在为他的婚礼而忙吧。 世上之人总要干一些无为之事,也不顾当事人的感觉如何,铺排浪费,只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虚荣罢了。 冒顿生在龙城长在龙城,对龙城再熟悉不过了。 一条大道由南门起只通祭祀区的大门,将整个龙城分为两半,最北部的左边是王宫和单于居住区,右边是单于的近亲属居住区。 再向前,左边是宫廷的接待区,右边是官员居住区。 宫廷的官员很少,带家眷常年住在龙城的官员更少。 过去,龙城总管皆由挛鞮氏家族成员担任,后来由于赫连哈尔巴拉受宠,头曼单于才违背祖制任用了赫连氏家族的赫连毛脑海担任,赫连毛脑海一家才住进了龙城。 最南部靠近大门的地方,左边是龙城卫兵居住区,右边是马厩。 龙城的城墙墙心用夯土筑成,外面又用原木包裹,经久结实。 出龙城大门,靠左方的宽阔的草场,是卫队练兵的演兵场,可跑马射箭,可摔跤过招,可演练各种兵刃。 这演兵场是独孤敖嘎当了卫队总管后才设立的。 独孤敖嘎认为,军人不练武就不能称其为兵士。 再说,卫队有百十号人,如果无事可做便会惹是生非。 在龙城外练兵,也可给外来使节和过往行人以威严和震慑感,使他们对单于更加尊重,对龙城更加敬仰。 平时,除了演兵场的呼喝声外,龙城是安静的。 冒顿突然发现,几日来并没有听到演兵场上的呼喝声,心里想,可能与独孤敖嘎不在龙城有关吧。 想到了独孤敖嘎,冒顿的心里又是一热。 老将军在和平年代不忘战事,整日练兵,真也难得。 在老将军面前,自己不过是一个孩子,名满匈奴的老将军能够以大局为重,以国家的生死存亡为责,听他之言,冒着生命危险去边关通告并帮助集结大军,真也难为他了。 幸亏父亲原谅了自己的鲁莽,要不然还真不知如何收场是好。 冒顿侧过身子向城外望去,只见一条小河曲曲弯弯从城东流过,河两岸牛羊漫步,碧草连天,一望无际,草原的辽阔与美丽尽收眼底。 每次从高处看到这片草原,冒顿的心里总有心旷神怡的感觉。 老祖宗选择在这里筑龙城,一定也是看上了这片美丽富饶的草原吧。 特别是在秋季,蓝天白云下野花烂漫,百鸟齐歌,山恋起伏,空旷无边。 在草原上搭一穹庐,与牛羊为侣,同百灵一起高歌,无忧无虑,岂不美哉。 可惜自己生在单于家,连这最低的要求竟然都达不到,好不令人痛心疾首。 冒顿的目光由东至南,慢慢往西方放眼。 西面是一道山冈。 据说,老祖宗认为,这道山冈是腾龙,东面的小河是潜龙,因双龙相抱,才在这里筑城,并将小城称为龙城。 冒顿正自观望遐想,大黑突然呼啦啦飞了过来,落在了冒顿的身边。 冒顿急忙抚摩大黑的脖子,说:“你来看我了。你知道弟兄们现在在哪里吗?我好想他们呀。” 冒顿嘴里说着,目光沿着土冈向北看去。 突然,冒顿看到在他前几日刚刚走过的路线上,正有三人三骑一狗快速向龙城奔来。 仔细辨认,跑在前面之人依稀便是呼延吉乐。 是呼延吉乐他们来看自己了,还是自己思念过度看花了眼? 冒顿揉了下眼睛,再仔细观看,那骑马的姿势,那策马的动作,不是呼延吉乐还能是谁。 还有那条已经与呼延吉乐形影不离的大黄狗。 冒顿立即大喜,急忙对大黑说:“原来你是来告诉我弟兄们已经来了是不是?我现在就接他们去。” 大黑再次腾空而去,冒顿快步往祭坛下急跑,刚跑得几步,脚下踩空,整个身子已经收势不住,向下滚去。 冒顿手忙脚乱,光秃秃的祭坛根本没有受力之物,还是不能抑制下滑之势,狼狈地滚到了坛底。 冒顿爬起身,来不及拍去满身的尘土,吐了一口嘴里的泥沙,继续向前跑去,过单于居住去、官员居住区、卫兵居住区,出龙城,又沿着城墙向北急跑,过了龙城,那三人三骑一狗已近身前,果然是呼延吉乐和兰傲木嘎、公孙伊德日。 三人滚鞍下马,与冒顿抱作一团。 原来,冒顿独自前行以后,呼延吉乐和兰傲木嘎他们担心有加,夜不能寐,勉强向前走了几日,再也不能坚持,便要丢下那些牲畜直奔龙城与冒顿会合。 可又怕冒顿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和他们一起当牧民,没有牲畜该咋办? 再说,几千里的路程都赶过来了,丢掉了也可惜。 几个人反复核计,最后决定,由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继续赶牲畜走,呼延吉乐和兰傲木嘎、公孙伊德日前去龙城接应冒顿。 呼延吉乐三人快马加鞭朝龙城方向赶来,接近龙城时,他们遇到了由龙城出来的卫队兵士,截下来问讯,方知冒顿不但没有受到父亲的责罚,还要与龙城大总管赫连毛脑海的女儿成婚,整个龙城都在为王子大婚而忙呢。 听说冒顿要大婚,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的心里同时咯噔一下,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呼延吉乐。 在他们的心中,老大和老二只差举行婚礼了。 老大刚回龙城,怎么就要与别的女子成亲?
事情完全与他们预料的不同,反差太大了。 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变化,冒顿并没有发生他们想象中的意外是千真万确的。 兰傲木嘎看到,呼延吉乐的脸色顿时惨白,急忙劝解道:“大哥一定是被他父亲要挟,不得已才答应与别人成亲的吧。” 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哪里知道,呼延吉乐听到冒顿要举行婚礼的消息,立即像一盆凉水猛地泼进了脑子里,顿时将所有的记忆全部冲没了,变成了干干净净的一个空壳。 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在不停地说什么,呼延吉乐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待他们继续催马向前走了好一阵,呼延吉乐的脑子才恢复了运转。 呼延吉乐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冒顿成婚与自己有何干系? 哦,呼延吉乐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的心已经毫无保留地全部交给了冒顿,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冒顿是她的,永远都属于她一个人,其实她错了。 无论凭自己的容貌,还是凭自己的猎人身份,佩作王子夫人吗? 自己可以与冒顿做任何事情,惟独不能做他的妻子。 想到了这一层,呼延吉乐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反而坦然了。 只要自己能留在冒顿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知足吧。 说是坦然了,可呼延吉乐的心思又哪能静得下来,总觉得从此要失去冒顿了,酸溜溜的感觉在心里上下涌动。 呼延吉乐在心里埋怨道:你冒顿也真够狠的,刚刚分别了几天,便要急着与别的女人成婚,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呢? 自己满以为完全了解了冒顿的一切心思,看来自己又错了,将冒顿想的太完美了。 呼延吉乐或而又想,一旦失去了冒顿,自己活着还有意义吗? 活着还能干什么?在森林里狩一辈子猎? 半年来的经历,已经使她曾经平静的心湖变成了波浪翻滚的大海,又怎能静得下心来呀。 想到此,呼延吉乐又立即觉得失去了人生追求,突然感到心绪烦乱,百无聊赖,万念俱灰,甚至不想再见到冒顿,立即改道回家继续做自己的猎人得啦。 一路胡思乱想,刚到龙城边上,便看到了正急奔而来的冒顿。 呼延吉乐的心情越加复杂,尴尬的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冒顿虽然仅与弟兄们分别了几天,猛然相见,有隔世重逢之感,心中发热,便要流下泪来。 几个人激动了一番,冒顿简单将回龙城后的情况诉说了一遍,最后看着呼延吉乐,不好意思地说:“有件事,来不及征得你的同意,我便信口开河胡说了,希望你能理解和原谅。” 呼延吉乐想,还能是啥事,不就是你要与赫连毛脑海的女儿成婚嘛。 你要与别人成婚,也没必要征得我的同意吧,何况你已经做出了决定,还征得我的同意干嘛。 心里胡乱想着,呼延吉乐强作镇静,尽量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什么事呀,让你如此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