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课业
新弟子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乐趣。 日复一日的修习课业，每天只有傍晚以后入夜之前的那一点点闲余时间，却因不能随意走动，所以大部分时间只能呆在院子里足不出户。 或许修真本不需要什么乐趣，清修苦练，静坐冥想，就是修真最大的乐趣，桃绛雪如是想，超脱平凡的道路，本就需要这样一个凡人忍耐不了的乏味过程。 不过叫桃绛雪意外的是，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 拜入太华门半年之后，新弟子的课业结束了。当然，这仅限于几部道学入门读完，《太华问剑篇》的心法和剑招都已经学会的弟子，桃绛雪正在其中。 第二年的春天，新弟子中的十五名具有修真根基的弟子提前结业，安排了新的课业。 半日练剑修炼，半日做杂务。 相比起之前的课业来说，修炼的时间倒是少了。以前半日读书练剑，半日修炼，夜里若是不想睡，也可以用来修炼，半年下来，桃绛雪的修为提升了许多，趋于三层大圆满。 在一众新入门的弟子当中，桃绛雪的修炼速度算是比较快的。毕竟她只有练气三层，虽然学了一些零散的法术，但是除了《引气诀》之外，并没有修炼任何功法，接触的第一本功法就是太华门的《太华问剑篇》，所以修炼起来要比那些修为较高，修炼过其它功法的弟子要融合的快些。 再者，有了比《引气诀》高阶的特定功法，再加上凝气丹，吸纳灵气要比以前得多。 太华门新弟子的份例还是不错的，每个练气前期的弟子每个月都可以得到一瓶上品养气丹，十颗灵珠。这些再加上她在参加收徒大选之前买来的一瓶凝气丹，对她来说修炼已经绰绰有余。 原本，桃绛雪打算这个月加紧修炼，下个月便突破练气四层，但是日常安排忽然变动，只得先往后推延一些时日了。 桃绛雪之所以将做杂务看做是课业，是因为太华门的杂务一点儿也不枯燥，而且并不累，相反倒是很有意思。 太华门既然是神州大地数一数二的修仙门派，建派数万余年，其规模自然是非同一般的。除了掌门与高阶真人居住的殿宇之外，门内还有建有丹房、兽园、药圃、绣坊、鼎剑阁、炼器堂、藏书院、天机楼等等这一些规模宏大的林苑庙宇，需要弟子管制打理。 桃绛雪这一干新弟子的新课业，就是轮流到这些地方去做杂务。据说这是每一个太华弟子的必修课业——名义上是做杂物，实际上却是熟悉太华门的过程。 不过，介于太华门新弟子不得随意离开清泉峰的规定，桃绛雪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去到所有的地方，因为只有药圃和绣坊坐落在清泉峰上。 每日练完剑，就会有师兄师姐来带着他们到绣坊去织绣，或者到药圃去除草看园子。 太华弟子的衣物布匹都是出自门内的绣坊，不过仙门的东西与俗世自然不同，每一件衣物都用灵气淬炼过，结实耐用，不会经常更换，所以绣坊平时十分清闲。 而药圃的事情相对就多了，太华门的药圃位于清泉峰的南山山麓，有百余亩地，每日的除草浇水就能让一群人忙上好半天了，所以桃绛雪一干人呆在药圃的时间比较多。 除了在药圃中除草和浇水，偶尔还要轮流到附近的山上或者是峡谷去采药。 在修真界中，只有低阶的灵草是可以种植的，即便是太华门这样数一数二的大派，药圃中所种的灵草至多不超过四品。四品往上的灵草灵灵性较高，基本上每一种都对生长环境有很苛刻或者很诡异的要求，通常难以种植。而且这些高阶灵草的生长时间比低阶灵草要长的多，有的灵草甚至需要成千上万年才能生长成形，可遇而不可求。所以高阶的灵草就需要到无人问津的山间野地，五行奇特灵气旺盛的地方去寻找。 桃绛雪最喜欢采药的活。 应该说一干新弟子都喜欢这个差事，因为可以在清泉峰附近四处走动，虽然不能离开清泉峰的范围，但是比起其他的活儿来，却是悠闲的多，就算采不到草药也不会被罚。 有几个男弟子经常趁着采药的空挡在山林里烤野味吃，桃绛雪碰到过好几次。每次碰到，都被他们盛情的拉过去款待一番，次数多了，也就沦为同伙了，他们也不担心她会告密。 这天，桃绛雪背着竹楼，拿着草药的书卷，在山间采药，走到南边的山谷，听见前面有人说话，以为是东苑的男弟子又聚在一起烤野味，便欣然的走了过去。 “我们就把它扔在这里？”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山谷河道上的吊桥边传过来，“可是好可怜啊，可能会死的。” “不然怎么办？”又一个女子说道。 “难道不能把它放在兽园里么？” “你不要命了，放在兽园会被师姐发现的。” “可是，可是……” 嗫喏的声音传过来，竟然是两个女子。 桃绛雪微微停顿了一下，走了过去。 远远的看见两个身穿藏青色长裙，头戴桃木发簪的女子站在吊桥边说话，桃绛雪刚刚走近，两人就已经察觉，一齐转过头来。 这两人都是十七八岁得年纪，清丽脱俗，脸上却是一副郁结的神色。 “两位师姐。”既然碰到，桃绛雪干脆上前去打了招呼。 两位女子看了看她，其中一人随口问了一句：“你是清风苑的新弟子吧？” 看她们的神态显然是知道她是采药路过，这样问不过是随便打个招呼，桃绛雪笑着答道：“是的。” 两人没再看她，而是垂了头，转而去看其中一个女弟子怀中抱着的一只小动物。 那是一只长得有点像小狗的动物，圆圆胖胖，只有小西瓜大小，毛色雪白，却是脏兮兮的不成样子，身上的毛像是被狗啃过一样，这里缺一块那里短一截，脸上好像被火烧过似地有半边黑疤，瑟瑟的缩在那个女弟子的怀里，半垂着眼皮，一对黑眼珠湿漉漉的，那模样狼狈而又可怜。 想起刚才听到的对话，桃绛雪问了句：“师姐要扔掉它？” “哪里是我们要扔掉它！”抱着小动物的女子有些忿忿的说了句，嘟了嘴，又说道：“是李师姐，李师姐不要它了，让我们拿来扔掉。” “为什么不要它了？”桃绛雪问。若是忽略这幅狼狈样子，这一团雪白的毛团定是十分可爱的。 抱着小动物的女子撇了撇嘴，“林师姐说李师姐捡来的这只灵兽中看不中用，说李师姐眼光太差，李师姐不服气，让它跟林师姐的灵兽比试，结果输了，李师姐丢了面子，气得要死，就要我们把它扔了。” 桃绛雪看了那只小动物一眼：“看上去受了伤呢，很可怜啊。” “谁说不是？”两个女弟子低声道：“李师姐脾气不好，我们也不敢养它，放在兽园里又会被李师姐发现，只好把它带到这里来扔掉了。” “扔在这里李师姐就看不到了么？” “李师姐从来不到清泉峰这边来，所以我们才想到扔在这里的，再说药圃就在这附近，饿了可以偷几颗灵草吃，应该不会饿死。”另一女弟子说着，瞪了桃绛雪一眼：“你可别告诉李师姐啊。” “嗯。”桃绛雪点头，心中微笑。这两个师姐可真是单纯的可爱，她连李师姐是谁都不知道呢，想告密也无从可告，再说，她也不能离开清泉峰。想了想，她便说：“师姐，你们放心把它放在这里吧，我隔三差五的会来这里采药，不会让它饿死的。” 两个女弟子闻言面露喜色，抱着灵兽的姑娘一眨眼，在桃绛雪身上看了一圈，道：“小师妹，反正你是清风苑的弟子，也见不到李师姐，不如你就养着它吧！” “我？”桃绛雪微怔。 “对呀！”另一女子拍手，“这个主意好！这位师妹，你看它这么可怜，又受了伤，你就先收养它一阵子吧，丹药和药材，我们给你。等它伤好了，你要是不想收做灵宠，你就随意放生好了。” 桃绛雪犹豫了下，“可是不知道清风苑的弟子能不能养灵兽。” “有什么不能养的？所有的真人都养灵兽。” “可是清风苑的规矩很严的，鲁夫子没有说能养，我们可不敢随便养。” “你们是鲁夫子亲自传授课业啊？”两个女弟子吃了一惊，对看一眼，“他的确是很严格的……” 沉默了会儿，又说：“不如这样吧师妹，你先去向鲁夫子说说情，要是他同意你就养着，要是他不同意，你再把它放到林子里来嘛。” 桃绛雪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吧。” 两个女弟子遂欣喜的将那只小灵兽放到了桃绛雪背后的竹篓里，还顺带给了桃绛雪一瓶凝气丹。 “两位师姐，这是只什么灵兽？有名字么？” “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灵兽，其实它是前些天李师姐去西荒除妖的时候捡回来的，还没有名字呢。”女弟子说道，特意叮嘱：“小师妹，我们祁瑞峰的李师姐可是出了名跋扈，太华门都知道她的，你可千万别让它被李师姐看到了，要不然我们就要倒霉了。” “嗯。” 见桃绛雪应了下来，两个女子问了她的名字，才欣喜的离开。 桃绛雪背着一只小小的灵兽走了会儿，就遇到了在林间考野味的老赵和一名叶姓弟子。 吃过几次野味，大家也熟悉了一些，桃绛雪就自然而然的走到火堆边坐下来。 “桃师妹今天采到什么三品以上草药没有？”正在烤rou的一名十七八岁男子招呼道。 “没呢，叶师兄和赵师兄有什么收获？” 叶师兄摇了摇头，老赵喝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酒，啧啧有声的叹息：“这么好的时光，傻子才会去采草，喝酒吃rou才是正事儿。” 桃绛雪笑了笑，拿起一串rou来咬了口，“师兄，我们清风苑的弟子可以养灵兽么？” “灵兽？”老赵侧过眼来，“你碰到灵兽了？什么灵兽？” 这个jian商老赵就似一人精，桃绛雪心想，如果她要养着这只灵兽，迟早也是会被他们看到的，索性将竹篓里的小兽抱了出来，“我刚才在山谷里捡到一只。” 老赵和叶师兄眼睛一亮，伸过脑袋来看了一眼，又瞬时失了兴致：“灵气这么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高阶灵兽，真人养灵兽可都是用来斗法的，你捡这么个不怎么样的灵兽做什么？” “我看它受伤了，挺可怜的，所以就捡回来了。” 老赵咧嘴笑了笑：“我这儿有上品回春丸，要不要？咱们师兄妹之间也不来那些虚的，只要三块灵石就成了。” “我这儿还有。”桃绛雪回道。 老赵翻了翻眼皮，又侧身去喝酒去了。 桃绛雪同叶师兄说了几句闲话，拿了几串rou，便离开了。 回到清风苑，直奔执事堂去见了鲁夫子。 鲁夫子见到桃绛雪带回来的灵兽，踱步上前看了几眼，问了这灵兽的来历。桃绛雪只说是在南边山谷里捡到的，鲁夫子闻言笑了笑，道：“真人豢养灵兽本是寻常之事，你想养自然可以，不过，这只灵兽不是我太华山中所生长的种类，放出来难免会引来些侧目，你只养在院中就好。” 桃绛雪欣喜的谢过了鲁夫子，回了庭院里。 看到桃绛雪带回来的灵兽，柳贞贞十分惊奇，抱过去看了好一会儿。接着和桃绛雪一起帮它剪了毛发，洗了澡。不一会儿唐莹也回来了，三个人围坐在桌前研究这只小灵兽。 被剪的光溜溜的灵兽rourou的一团，趴在桌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将几人看着。 “长得真是好看，要是毛没有被烧坏，一定不知有多漂亮了。”柳贞贞道，“绛雪，你运气真好，一般很少有练气期的真人能抓到灵兽呢。” “真的？” 柳贞贞点头：“相同的修为，灵兽的灵力要比真人的灵力强，所以真人只有修为比灵兽高强许多才能抓到灵兽，通常真人都是等到筑基之后再去抓练气的灵兽，你倒是好，才练气三层，就捡到了一只没有同别人缔结灵契的灵兽，真让人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唐莹道：“这只灵兽灵气这么弱，肯定不是什么高品阶的灵兽，真人豢养灵兽都是用来斗法的，就跟主人养狗一样，打不过了还可以放狗咬，你养这么一只灵力低下的狗，有什么用处？自找麻烦。” 听到唐莹的话，那只灵兽耷拉了眼睛，缩在一边。 “或许现在还小吧，长大了可能会变强一点呢？”桃绛雪摸了摸它的脑袋，见这灵兽似乎听的懂人言，她便打住了这个贬损它的话题：“你们听说过祁瑞峰的李师姐么？” 对于柳贞贞和唐莹，桃绛雪是如实相告的，并没有隐瞒它的来历，两人都知道这只灵兽原本是那位李师姐丢弃的。 “没听过。”柳贞贞摇头，“不过祁瑞峰我倒是听绣坊的几位师姐提起过，好像是清玄道君的地方。” “嗯。”唐莹点头：“是清玄道君的洞府。清玄道君是掌门南华道君的大弟子，在门派内可是身份非常，那位李师姐如此娇纵，应该是清玄道君的徒弟。” 唐莹瞥了灵兽一眼，“你将她恼怒丢弃的灵兽捡来养着，只怕到时候会惹到麻烦，我们这些俗家弟子，跟他们那些正式弟子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没事。”桃绛雪将那只光溜溜的灵兽抱在怀里：“刚才我问鲁夫子的时候，鲁夫子说这灵兽不是太华山里生长的种类，要我放在院子里养就好。听他的意思，想必知道这灵兽原本是李师姐的。既然鲁夫子都这么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柳贞贞点头道：“鲁夫子既然说了这只灵兽很惹人侧目，想来他是见过了的，鲁夫子都默许了，你就放心养着好了。”说完她看了看桃绛雪怀里的灵兽，“我就不懂了，修仙的人不都是修心养性的么，太华门怎么会有像李师姐这种坏脾气的真人？” 唐莹撇嘴笑了笑：“你要知道，太华门的弟子，可不全是像我们这样通过重重考验才入门的。有许多打从娘胎里出来，就被游方仙人发现身具灵根，便直接带离了俗世，所谓‘仙缘’也就是这么回事了。自小生活在仙门，又有高高在上的高阶修士做师父，娇纵一点也是很自然的。” “原来是这样。”柳贞贞了然的点头：“莹莹你还真不愧是修真氏族出生，知道的果然比我们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