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玉津园小住(二)
住了几日,渐渐从最开始的不能适应到坦然相对,时又恰逢辽国使节来朝,园内忙着设宴招待,宴飨设在今夜。耶律笙本想借病推拒,因怕被人认出来,想了想,又觉得如今认出来也不能怎样。她是大宋的宠妃,除非耶律述律想用她引起两国争战,可依着她对他的印象,耶律述律虽是无所不好,却独独对女人没甚么兴趣,那日王婉漪说大辽的皇廷里有人暗中寻她,既是暗中,便更不会因她挑起两国矛盾,她猜想那个寻她的人是贤宁。 若这使节识得贤宁,她还可让他替自己报个平安。 这样思想着,到宴席上,果见到那个使节曾与贤宁交好。心中颤了一颤,在中原隐姓埋名八年,八年,她头一次见到自己的旧识,那思乡之情也nongnong在心中萦绕,若不是大家都正襟坐着,她很想上去问问他,上京的花,开得好不好,她的贤宁,过的好不好? 歌舞乐曲她都无心去看去听,途中因发呆被赵匡胤从旁提醒了几次,可喜的是,她在一个空档于那使节萧虢对上眼,二人心中了然,假借方便先后出了殿堂。 黑暗将夜色笼的又深又重,耶律笙隐在一颗垂柳旁,半晌,看见萧虢从远处匆匆而来。 她岌岌问道:“贤宁,他还好么?” 萧虢向她行了一礼感叹道:“我竟没有想到,如今你却成了这大宋的宠妃——贤宁,他很好,已长成一个大人,前年被封做贤王。” 她禁不住喉头哽咽:“我走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垂髻的孩子,”咬了咬唇:“可是他在私下寻我?” “是,因你弃婚潜逃,皇上和萧大人虽未太过追究,然到底于朝堂来说是件丑事,只掩人耳目说你大婚当夜暴疾而殁。贤王便只能暗中派人探查你的踪影,只可惜他那时人幼言轻,派出去的人也不大经事,白白浪费了最好的时段,等到他手中掌权,想要好好寻你一番的时候,却如大海捞针,怎么都寻不见你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叹道:“只是竟不想让我在这里遇到了你,真正令人欣慰。” 她苦笑道:“也想不到我如今竟是这样的身份——只是,贤宁安好,我便放心,你也可回去告诉他,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萧虢道:“这个自然,只不过——贤王若晓得你做了他人的妃子,心里却是个什么滋味——”顿了顿:“虽是如今宋朝的皇帝宠你,可毕竟你是辽人,又是耶律将军的独女,怕是身份败露了,又会招惹杀身之祸——我虽猜不透你如何甘心做一个皇宫莺雀,依你的性子,本最受不得束缚,可你既选了这条路,我也只能望你行事谨慎,处处留心了。” 她清凉道:“如何做了大宋的妃子,这其中一言难尽,不若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亦不是我在这里遇得良人,便甘愿受缚一生。我——实有不能说的理由,你同贤宁讲的时候,也只讲你看到的那些罢。” 萧虢应道:“我会的——” 她涩涩一笑,躬身行了一礼:“大人的恩情,耶律笙定当铭记于心——望大人日后能处处帮衬着贤宁,他虽是智敏,但身子骨弱,须得多加照看着才行。” 萧虢连连扶起她:“即便是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贤王如今在朝中笼络不少人心,他心思通密,自是明白处世之道,倒是你,今日一别,却不晓得哪年哪月才能再见。” “见不见都已是无谓,只要你们都好——”怔了怔:“出来的时辰久了,为免让人疑心,还是快些回去罢——”四下瞧了瞧:“你先行,我随后就来。” 萧虢拱手回道:“就此拜别,你——珍重。” 她重重道:“珍重。” 回到宴席上,依然是觥筹交错,丝竹响乐,耶律笙与萧虢两厢无意扫了几眼,各自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接下来的几日,赵光义陪同萧虢,耶律笙不大跟他有什么照面,只那一日,日头西沉,她从园中赏花回来,正遇上赵光义同符氏的房门虚掩,他二人在床榻上比邻而坐,符氏浅浅靠在赵光义的胸前,形貌温婉的不像寻常。 这本是耶律笙该避忌的画面,却因着心中抽痛,没有忍住,便停在房门口,听了他二人那一席话。 她看到赵光义温情款款将符氏搂在怀中,手上把玩着她腰间的坠玉,一边柔声说道:“这几日是我疏忽了,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符氏嫣然一笑,面上更比花娇,娇嗔道:“妾身哪里敢同王爷怄气,左不过因着王爷公事缠身,有些担心王爷的身体罢了——”话毕,身子又往赵光义的怀里陷了些。 赵光义畅怀一笑,伸手在她鼻尖轻灵勾了一下,道:“我的身子向来很好——”侧头用唇摩挲过符氏的脖颈:“你可是想试一试?” 符氏自是羞涩难耐,索性低头不语,耶律笙亦看不下去,正想抬脚要走,没料的又听见赵光义说了一句:“二月岳父来朝欲请典兵,增援湖南,熟料皇兄却没有答应。你我二人原本图谋的事情,又是打了水漂了。” 她楞了一愣,侧身又朝里望去,这会儿两人已分开了坐,符氏轻叹一声,说道:“是啊,若爹爹上次能带兵成功,立下军功必将是站在你这一边的——”顿了顿,压低声音:“有了爹爹鼎力相助,那一天,于你也不会远。” 赵光义亦叹道:“只是没有想到皇兄竟刻意遏制岳父的兵力——想是他对我起疑,便晓得那其中蹊跷罢。” 符氏点了点头,安慰他:“王爷也不必太过忧心,今次皇兄不是也让你掌管了这诸多事宜?再者,赵大人也——” 接下来的话却没了影踪,因符氏的唇被赵光义用手轻轻按住,他凑到她面上:“不说这些了,我难得偷闲早早回来一次——”手指在她脸上摩挲:“你打算与为夫讨论这些到什么时候?” 符氏低眉不语,他唇边一抹轻笑,已是将她扑倒在床,床幔徐徐落下,橙红的日头彻底隐去了余光,耶律笙在门外呆了呆,料不得脚下一软,步子一歪,竟直直顺着原地栽了下去。 明明晓得他是逢场作戏,明明知道他对她只是利用,可她如何能确定那个人,又不是戏假情真,假戏真做呢? 身子却在快要落地那一瞬,被一双胳臂牢牢接住,周身围绕的气息,是她熟识的淡淡龙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