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园中消暑
四月,昭仪军节度使李筠拥军反叛。李筠镇守潞州已达八年之久,恃勇专横,招集了不少亡命之徒,周世宗在位时,对他也是莫可奈何。赵匡胤登基后,曾遣使加其官为中书令,以示安抚,而李筠竟对来使拒之不见,后又公然将周太祖郭威的画像挂于酒席之间对其痛哭流涕。时遇北汉国君刘钧密约其同时起兵反宋,李筠长子李守节虽认为不可,但李筠却暗图举事,不顾李守节规劝,联络北汉,发布檄文,正式起兵反宋。 李筠起兵之始,首夺泽州,自是得意忘形,以为京师禁旅也多为其旧人,一旦闻其起兵,必将倒戈相向,一举大胜。赵匡胤遣石守信、高怀德、慕容延钊等率兵分道迎击。五月,石守信大败李筠于长平。六月,赵匡胤亲自出征,泽州城破,李筠携全家投火**,只余李守节见大势已去,以潞州城降。这场叛乱也被平息。 平叛李筠后,原本还处于观望的成德节度使郭崇、保仪节度使袁彦、建雄军节度使杨庭璋都纷纷来朝谒拜,甘心受领与大宋,再无二心。 七月,赵匡胤又诏殿前、侍卫二司各阅所掌之兵,检骁勇者升为上军,老弱病懦者全数裁掉。命诸州长吏选所部兵送至京都,再补禁军之缺,又选强壮兵卒定为兵样,分送诸道,委长吏、都监召募教习,等到训练精炼,再由地方送至中央。至此以后,禁军皆是强壮兵士。此外,鉴于唐代的藩镇之弊,立更戍法,分遣禁军戍守边城,使其经来于道路,以习勤苦、均劳逸。从此统将不得专兵,士卒也不至于骄惰,各地将领皆三年一换,杜绝地方上的拥兵自重。 盛夏酷热难当,虽是这新得的天下需要各方整治,管它天寒还天热,皆不能停。而后苑那些无甚事做的嫔妃们,自是悠哉乐哉的吃着茶点摇着小扇在玉清池旁边喂鱼儿边消暑。 此番围在一起坐着的有王婉漪和耶律笙,梁美人与董才人,还有几个新近选上来的贵人,因着王婉漪与耶律笙平日都喜穿的素淡,赵匡胤立国以来也崇尚清丽节俭,是以女眷们衣着也都雅致,乍看上去,当衬得这炎炎暑日颇有些清凉之意了。 梁汝氤擅交际,多半话头也是她起的,方才提的那个什么李筠的表侄女,便是她从旁听来的小道消息,现下又当做谈资与众人讨论的。 董才人摇着一把上绣嫦娥奔月的纨扇,娇柔面上一幅不大看得上的形容,酸溜溜道:“我便说呢,官家怎会看上一个乡下来的女子,倒是那女子不知廉耻,竟想攀龙附凤,也不瞧瞧自己有个几斤几两。” 梁汝氤嫣然笑道:“meimei这话说的不大在理,如今胡芮孜借着个暂住的名头在都虞候大人府上住着,可其实大家都晓得,官家是想撮合胡氏与大人的。而那胡芮孜虽出身寒微,却真真是容曜秋菊,华茂春松,长着一副轻灵貌——比之你我,怕也是有过之而不及的。” 董才人嗤了一声,转而看了一眼王婉漪和耶律笙道:“她再美,美得过德妃娘娘与臻妃娘娘么,我长这样大,还未曾见得有谁美过两位娘娘的。” 梁汝氤笑了笑:“比之二位娘娘,自是还差了些。” 董才人撇了撇嘴,一幅得意,复又执了块栗子糕递到耶律笙旁:“jiejie也不要往心上去,官家一月有半都在jiejie的阁分留宿,恩宠是盖过天的,自不用忧心那胡芮孜能起得了什么风浪。” 话音刚落,则被旁侧梁汝氤捅了捅袖子,未及反应,又叫出来道:“你戳我做什么?” 梁汝氤讪讪一笑,贴着董才人的鬓边耳语几句,董才人方惊觉的闭了嘴,只有些惧意的瞥了瞥王婉漪两眼,再不说话。 董才人说话没个避忌,梁汝氤却心知肚明,王婉漪才是赵匡胤明媒正娶的正妻,中宫虚位,迟早会立一位皇后出来。虽是耶律笙现在荣宠多些,但她的出身与来历皆不明,不及王婉漪育有一子一女,又是名门之后,后位多半是要归婉漪的,眼下董才人讨好了耶律笙,却也着实得罪了王婉漪,往后的路,怕不知是要好走不好走。 思想半天,对着王婉漪笑道:“jiejie今日怎的没将德芳与德仪抱出来,meimei有些时日没见两位小殿下,怪是想的慌呢。”
王婉漪现了副端持的笑,随手捏了些鱼食撒入池中,边洒边道:“婴儿都皮肤娇嫩,他二人还不过周岁,这样毒的日头,怕是会晒伤,就没有带出来。” 梁汝氤道:“是了,meimei粗钝,竟未想到这层,”又将头转向耶律笙:“听闻德妃jiejie与臻妃jiejie在入宫之前就颇为投缘,关系也极好,真真是让人艳羡的呢。” 耶律笙本没心思听着她几人闲聊,方才心神触动了下也只因着听到那胡芮孜要撮合给赵光义,这厢又听得梁汝氤一番恭维过了头的话,不觉有些烦闷,无甚表情的道了句:“既是羡慕,自己与德妃多亲近就是,”复又站起来,扯着帕子粘了粘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凉凉道:“我坐得久了,有些疲乏,便不陪各位meimei了——”只对着王婉漪淡淡行了一个礼,遂转过身由着皎月搀扶走了开去。 梁汝氤在旁尴尬怔了半晌,王婉漪依然不说话,安心喂着池中的锦鲤,董才人却忍不住嗤笑了两声,此番却再不同梁汝氤叙话,只转了身和几位贵人们品着糕点说说笑笑。而臻妃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的说法却从今日之后悄悄的在这皇宫后苑里传了出去。 诚如这头顶高悬的烈阳,原是本质热烈,换做不同的季节就有暖寒之分。她耶律笙对人对事向来冷淡,可这后苑到底不同从前的赵府,人多口杂,人心各异,她可以在赵府我行我素的独来独往,到了宫中,便不能独来独往我行我素那么的顺畅。 然这是世人的看法,世人的看法往往都是俗见,她一时被人议论不要紧,要紧的是往后这宫中再没有人敢私自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