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两厢议
赵匡胤登基坐殿后,改元为建隆,并大开国库,重赏当时拥戴自己当上皇帝的禁军将士,后又论翊戴功——石守信代替韩通做归德节度使、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高怀德为义成节度使、殿前副都点检;张令铎为镇安节度使、马步军都虞侯;王审琦为泰宁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韩令坤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同平章事;慕容延钊为殿前都点检、昭仕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二品;赵普为右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赵匡义加睦州防御使、殿前司都虞候,赐名光义;宰相范质、王溥、魏仁浦分别加侍中、司空、右仆射;就连犯了大,忌的王彦升也升任为铁骑左厢都指挥使,拜恩州团练使,随后又任京城巡检。而为表新皇之宽容和仁德,追赠韩通为中书令,以礼收葬。 此外,为避天子名讳,赵匡美亦更名为赵光美。杜老夫人母凭子贵做了太后,入住滋徳殿,赵妭被封为燕国长公主,赵光义之妻符氏受封为汝南郡夫人。 册封王婉漪为德妃,住蕙善阁,封耶律笙为臻妃,赐轻流阁。 王婉漪入住皇城后苑自是早一些,耶律笙收拾行囊欲搬去**,已是大宋开国月余之后的事了。 其实她亦觉得恍惚,怎的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大宋皇帝的后妃。 然此番却不是该感叹的时候,假如仔细想一想,自己有今天,却是因着当初选择那条路。不晓得阿爹阿娘如今在地下可是等的着急,她其实想快些了结这一切的。 可现下才算得上是真正开始谋算。 从柜子里翻出些素日里穿的衣裳,委实没什么可带的,皇宫里什么都有,红木妆奁里放了些她不大爱戴的珠宝首饰,原是与赵妭闲逛时她硬塞给自己的一些玩意儿,手指在触到一枚金镶玉簪时顿了顿,赵妭——她曾经真正当她做亲meimei的,可物是人非,如今她二人却只得冷眼相向,她不大在意自已赵妭恨她,可有时看着那样一个毫无心机的女子对自己面露嫌恶,她心底有那么一丝悔意。 是悔意,倘若她们之间没有宿仇,她大概能当她做最好的姊妹。 心中叹了叹,指尖摩挲过冰冷器物,终是放下,正预备回身整理其他,一个十三四岁少年模样的小厮却从敞开的院门向她房里走来,直走近她的房门叩拜道:“小的给臻妃娘娘问好,娘娘金安。” 头回被称作娘娘,她一时还有些不大适应,又以为是宫中小宦官前来请她入宫,只凉凉回了句:“你且先在外头候着,我——”想起来嫔妃的自称:“本位还有些东西需打理打理,得些时辰。” 那少年却笑着回话:“娘娘误会了,小的是奉赵大人之命,请娘娘过府一叙。” 她疑惑道:“哪个赵大人?” “枢密直学士赵普赵大人。” 赵普的名字她如雷贯耳,替赵匡胤照顾病榻上的亲爹后就一直被赵匡胤以宗亲待之,随后一直伴在匡胤左右,为其幕僚,策划陈桥兵变一事想是也费了不少心思。只这个人名虽是熟悉,却一直未曾见过真人,也因着他二人着实没有什么相见的因由。 这次受了他的请却不知为的是何故。 既是赵匡胤的左右臂膀,她其实也想拜会拜会。 遂思忖半下,朝着那少年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半个时辰后,本位自当准时赴约。” 少年应声之后又磕了一个头方才起身出门,她在原地立了半晌,拾了拾榻上衣物,也走了出去。 初见赵普,与自己想象中的并无二致,相貌宽仁,身形也匀称,体态微有福相那是几年后的事,如今他正当中年,眉眼中虽敛出一幅温和,却始终藏不住那贯穿全身的阴蔽戾气。 耶律笙在上座神情自若的受着一屋子人的跪拜,礼毕之后,赵普方才在她的旁侧入座,丫鬟乖觉的呈上来一些精致茶点,自觉退下。 装饰古朴的前厅此刻唯有耶律笙与赵普二人,她自不觉奇怪,只轻淡扫着座下左侧一台金丝楠水纹案几,轻淡说道:“大人与本位素不相识,却在今日本位入宫前请的本位来府上一叙,怕不是那么凑巧的事罢。” 赵普恭顺回道:“娘娘聪慧,微臣确有一事需同娘娘私下商议。” 她单手支颐,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道:“哦?” 那谦恭的语气却凛然换做一幅严肃,直言不讳:“娘娘既已入主**,微臣便恳请您对与陛下的恩怨,就此做个了结。”
她心中颤了一下,面上依旧端着高昂姿态:“大人倒快人快语,只本位不大明白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娘娘懂得微臣说什么。” 她冷冷看了赵普一眼,对座的这个人却是丝毫不惧的看回来,攒着拳头握了握,终是说道:“大人既已知道,就该晓得本位与陛下之间的恩怨,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执手端了桌上的茶水啜了一口接着说道:“感念你是忠心护主,此番我也不与你做甚计较——但叫今后你再来叨扰,我必不会让你安生好过——”而后灌下余下清茶,目光凉透:“即便你现下是那陛下眼前的红人。” 赵普目光闪烁片刻,是她预料中该有的神情,只是片刻后竟现出来一丝阴狠诡诈,朝着她道:“陛下得有今天不易,娘娘若一意孤行,微臣就是拼死,也不会让娘娘如愿。” 她冷笑出来:“大人也得有这个能耐。” 彼时算她小瞧了赵普,不晓得往往能将心思藏得深不见光的人,那做事手段也是见不得光的。她大意喝下了那杯茶,大意饮了他早就为他备好的毒药,于进宫前在鬼门关上踱了一大圈,将一身上好的功夫全数都散了去。 捡回她这条命,是赵普始终忌惮她在赵匡胤心中的位子,那毒没下的那么狠,只做废了她的身手来用的。 血脉里渐渐感到些刺痛,她方才警觉过来,惊声而出:“赵普你——”却是话未说完,扶着桌子吐出一口鲜血,血水溅到赤红桌面上,氤出丝丝诡异,乍看上去倒像是浑然天成的暗色肌理。她运气挣扎着,却觉着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不是没中过毒,可叹赵普竟有如此胆识。渐渐眼前的物象愈来愈模糊,渐渐不能支撑体内迅速四散的毒药,终是头一歪,顺着桌子倒了下去。 只那赵普冷眼瞧着那样一个清冷孤绝的女子倒在一片血泊中时,心中一块重石才将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