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计策
五月底,柴荣终于抵达京城,以垂死之身册立先皇后符氏的meimei小符氏为新皇后;立时年六岁的皇子柴宗训为国储,并封为梁王,领左卫上将军;授命三位文相——范质、王浦、魏仁浦为托孤大臣,罢免最高军事统领张永德的官职,外放至澶州节度使,擢升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掌后周军权。 六月十九日,柴荣驾崩。 新帝柴宗训即位,太后符氏垂帘听政。七月,赵匡胤自动请旨,离开汴京,去往归德府处理事务,奉宰相范质等命将一众家人留在京师。 赵匡胤离京的前两日夜里,耶律笙被杜老夫人留在前厅叙话,本是一家子用了晚膳准备散去,杜老夫人却端着一张笑意盈盈的脸独请了她留步。 老夫人向来看得起她,执了她的手一同坐到榻上,待丫鬟呈上来一壶新煮的热茶放妥,才微微笑道:“我有一件事,想要同你商量商量。” 她自知今夜被单独留下会有事情,只是不想老夫人开门见山这样快,稍稍怔了一下,嫣然笑着:“老夫人有事当讲。” 杜老夫人瞧着她:“娘子是哪年出生的,几月?” 她虽不晓得老夫人忽然问她生辰年月所谓何故,却还是恭顺回道:“庚子年七月,乞巧节未时初刻。” 杜老夫人扳着指头算了算,复又想了想,道:“如此说来,你今年已经十九了。” 她点头道:“是。” “女子及笄之后便要寻思着嫁人,你的年龄却是不能再拖了。” 原是为了她的婚嫁,心中兀的一丝触动,累的面上亦有些感怀,伸手倒了一杯茶,递到老夫人手上,道:“多谢老夫人关怀,只是——秦笙现下并无成亲的打算。” 老夫人接过她送上来的茶盏,慈和面上倒也未见失望,只一如既往笑道:“可我眼见你与匡义近来处的颇是亲密,既是你二人都有心,如此一直拖着也不大好。” 她心上咯噔一下,不晓得什么时候马脚竟落到了老夫人的眼里,可她虽是这世上最想嫁给赵匡义的人,现在却万万不是时候,抿了抿嘴,淡淡回道:“秦笙与三少爷私下里交好,委实是因我二人兴趣相投,却与那儿女情长没甚关系,”顿了顿:“让老夫人误会了,是秦笙的错。” “那倒是我多心了——”看着她的眼睛,说的有些随意:“若你对匡义无意,那我近来准备替匡义寻一门亲事,你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罢?” 这是无中生有,只杜老夫人为了迫她道出心中实情,却不想她仍是一副清凉面色,云淡风轻般的朝着她回了句:“但凭老夫人做主。” 杜老夫人自知她是个主意颇硬的女子,叹了口气,遂抬了抬手:“罢了,我本不知你二人到底是个什么盘算——但匡义也不小了,既是你对他没多少心思,他对你,却是满满当当的情意。我虽是她娘亲,感情上的事却没法替他做了主,他今生是非你不娶的,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只希望今夜一席话,能让你回头好好想想,再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不要耽搁了你二人这一辈子的幸福。” 这确是老夫人的肺腑之言,因她原本也对耶律笙存着一些偏见,可经年累月,她为了自个儿的那个儿子,刻意拉拢耶律笙,倒发现那女子除了性子冷淡些,家里没什么亲人,做媳妇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只不想她有心撮合,那厢耶律笙还不买账,到底不知她那心思是怎么揣着的。 与杜老夫人话别后,耶律笙心口如缀大石。那一席话,教她明白刺杀赵匡胤的事再不能拖下去。从前因着赵匡胤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外出争战,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先帝驾崩,他又莫名自动请缨去了归德,这一去,亦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见他,一年复一年,怕是越往后等,杀他的机会就越小,何况老夫人如今已表明态度,她与赵匡义再私相交好,就是自掴嘴巴。唯今之际,便是应在赵匡胤临行之前,与他做一个了断。 主意已定,下手的时机却是个难题。白日里赵匡胤要去军队里cao练,夜里回来多半是在王婉漪的身旁照看。那如今是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她若是在府里动手,怕是会惊得她动了胎气,累及无辜。 正思想着用个什么法子将赵匡胤骗出去,不料肩上一沉,后头有人拍了她一掌,蓦地回身,奇道:“怎么是你?” 赵匡义笑着看她:“我才奇怪呢,在你旁边站了许久,都不曾被你发现——”头向她耳际靠来:“你在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 她瞪了他一眼:“你又是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娘亲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赵匡义不说还好,一说她心里就更加煎熬,面上的神色也不大开心:“老夫人想说与你一门亲事,你可是大喜了。” 他眉头一攒:“娘亲何以突然提及这些事情?” 她冷哼一声:“想早日抱孙子呢。” 他愣了愣,忽的眉心舒展将她裹入怀中,笑道:“你醋了?你当真醋了,听闻我要娶妻你的心里便不大畅快了?” 她一把将他推开,酸溜溜说道:“你娶不娶妻,关我何事。” 那人眼里的笑意却更加深刻,直直望着她:“既是不关你事,板着这幅面孔是不是就有些过了?”
她本想争辩两句,垂眼却瞥见他手上拿着一本书册,正经起来道:“这是什么?” “哦,将士们明晚在城外行营里为二哥饯行,这上面是一些歌舞坊列的节目,赵普大人让我看看,删选一些出来明日助兴。” 她眼光一凛:“你是说,将军的饯行宴上还有歌舞助兴?” “是。” 她心中赞好,思忖片刻,对着他道:“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务必要答应。” 他笑道:“你我之间哪里还用的上请求,只管说就是了。” 出卖色相,她从前为何没有想到这样好的主意,那是一个女子接近一个男子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可抬眼对上赵匡义一双澄明亮堂的眼眸,想说的话,又全堵在了喉咙口,到底她与他今日的关系不同从前,只是复仇的心切最终占了上风,踟蹰半天,还是说道:“你可否帮我安排一只舞进去?” 他似有些疑虑的:“你想献舞?” 她点点头,那些唯心的话脱口而出:“一直不晓得该如何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我的舞跳得还不错,今次得了这个机会,想为将军跳一支舞,若他喜欢,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他皱起眉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晓得这献舞的动机,若让旁人误会了,怕是不大好。” 她盯着他的眼睛:“我明白,但这是我的心意,你若不帮我,恐将以后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犹豫着,她又接连说道:“老夫人今日其实是想玉成你我的婚事,我没答应——若这件事你应了我,过后你还懂我,我便无论生死,都要嫁给你的。” 他猛的一震,对上她的眼睛:“你说什么?” 她眼光定定:“请你帮我。” 他身子颤了一颤,半晌,才露出一个开怀的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握住她的手:“笙娘,我帮你就是了,若这便是你口中说的非做不可的事——那也委实不是什么要紧的,我不会在乎他人说什么。” 她心中抽着痛了痛,匡义,原谅我骗了你,可就这一次,此生就只这一次,若你能理解我所做的,若你能体察我心中的恨,我定当做你这一辈子无可替代的妻。 抬眼融融目光对着他,笑容隐在黑暗里,她须得孤注一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