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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宴射玉津园(十一)

    戌时三刻,赵匡胤的药汤堪堪送了进来。

    此时赵匡胤的身体依然如火球一般guntang,整个人仍是沉沉昏睡着。我差胡芮孜与赵妭一同将他扶起半靠在床榻上,自己则试了试药水的温度,一手掐着他的两面脸颊,一手赶忙将碗靠近了他那好容易扳开了的嘴前,倒了一些进去。

    眼见着那一碗水被倒了半碗,众人皆是精神一震,正高兴之时,不想赵匡胤一个猛咳,又将那喝进去的药全吐了出来,胡芮孜急的一身冷汗:“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呢?”

    我也是累的一身虚汗,然还是冷静道:“先别着急,显见官家须得先褪了热再说。”又转身对着一旁的曹慵:“那冰鉴什么时候才能搬来?”

    曹慵苦着张脸:“回娘娘,不是小的不搬,委实不知发生何事,冰窖里前夜竟让野兽给偷袭了,那一干储存的冷冰全被糟蹋个遍。小的命人快马加鞭回宫去取,可正值宫中修葺冰房,竟也一块干冰不剩,这几日就只能靠井水寒凉,给陛下降温了。”

    我蹙眉道:“怎的这样巧”

    曹慵叹道:“小的也纳闷,只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挥了挥手:“罢了。”又道:“晋王和赵大人呢?”

    他回道:“晋王今晨回了府,许是一会儿就能回来,赵大人与其他几位大人在房中议事,该是过上个把时辰,也会再来探望的。”

    我点点头:“知道了。”转而对着胡芮孜与赵妭道:“你二人也累了,先去外头歇一歇罢,官家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这里有我照看就好。”

    她二人干干看了看我,终于起身离去,曹慵端着药水也跟着走了。我长吁口气,赵光义,你何苦这样赶尽杀绝?

    将薄被往赵匡胤的身上拽了拽,看着他一张冷清决然的脸,心下五味杂陈。脑中思索着可还有什么退烧的方法,却半天不得其所,正着急着,身后一声低沉声响:“你怎的在这里?”

    我回过头,但看赵光义一副神采焕发的样子,与他榻上的这个哥哥截然不同,冷冷说道:“我是他的妃子,怎的不能在这里?”

    他攥了攥拳头,皱着眉头说道:“是妭儿告诉你的?”

    我冷笑一声:“若不是长公主说与我听,怕我知道,便是官家他驾崩之时吧?”

    他上前两步,眼光凛然:“谁教你这样说的?”

    我看着他:“将官家的太医支走,又安插一个自己的亲信来给他看病,你安得是什么心?”

    他身子猛地一抖,继而又坦然笑道:“你看出来了?果是那心思依然精巧,”又道:“那你也知冰鉴的事是我做的吧?我回府是为了做些安排交代亦猜的到,对么”

    我咬着嘴唇,克制住自己心里的愤怒,仍是保持镇静,对着他道:“他是你哥哥,何苦这样对他,难道你就不知,若事情败露了第一个被砍头的就是你自己吗?”

    他再走近我,直看着我的眼睛道:“我做这一切,只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不过是提前些时日罢了,他会懂的。”

    我看着他:“谁都是你的幕僚”

    他怔了怔,随即笑了出来,背过身子对着我道:“普天之下,最有权势的人已经站在了我这边。”

    果然是赵普,我心下一沉,恨道:“枉费官家这样厚待你们。”

    他也不怒,转过身来又朝着我道:“笙娘,你高不高兴,我们就要在一起了。”

    我啐了他一口,怒道:“原是你现在还看不清形势,竟不知我心中那个人是你皇兄么,别说你今次的阴谋不会得逞,即便得逞,我也断不会容你恣意侮辱。”

    他显见一愣,忽而大笑两声,道:“秦笙,是我听错了么,你说你爱上了皇兄?你竟爱上了皇兄?你知不知道,若是你晓得他就是你——”

    我打断他的话:“任你在这里胡言乱语,我秦笙今生就只晓得他是我的夫君。”又狠狠瞪着他:“你若是还有一些良知,便是立刻离开这里,他就算死,也须得死在我的怀中,容不得你这个弟弟虚情假意。”

    他滚滚浓黑的眸中现出许多怒意,却终是看我良久隐下去了,临走前背对着我冷漠说了句:“我便看你怎么将他救活。”

    我也不说话,只沉着脸看他得意离去,身子却一软靠在了床上半天起不来。

    入夜,赵匡胤的额上换了一只又一只的湿巾,却仍是不见烧退。

    我已经累的上下眼皮打架,可一点睡意也无,胡芮孜与赵妭在外室休息,萼贵妃自从白天走了就再没来过,如今房里只剩我与他二人,屋内宁静只听得蜡烛燃烧嘶嘶声音,可我宁愿不要这样的宁静。

    坐在床边呆看着他,心中一股股的酸楚涌上来,赵匡胤,你这样眉头紧锁又面露决然,可是难受的紧了?

    眼泪不争气,终于落了下来,滴到他脸颊上,我边抬手替他拭去,边小声泣道:“如今却是连见我一面都这样吝啬,你道是还真的爱我么?还是,情话都只是说说而已,哄我开心罢了?你始终见不得旁人违逆你意”

    叹了叹:“我疏远你是因你不愿我提孝明皇后,可我那时并不知自己是因爱生妒,纵然你现在直言告诉我你忘不了她,我也再不会吃醋的了。我想这就是我明白了自己对你的心意,不会因个死去的人同自己过不去,可你不醒,我如何对你说这些?”

    眼前的那副面孔依旧,头上的湿巾却又浸透热气,我心中颓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若他久睡未醒,怕是赵光义不会多给我些时日,于是咬了咬牙,出去叫了曹慵进来。

    我道:“围场旁边有一汪清泉,泉水寒凉,你这就将那沐浴的圆桶抬上一桶过来,动作要快。”

    曹慵疑惑道:“娘娘要做些什么”

    我道:“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速去速回。”

    曹慵点点头,再不多问,拘了一礼连忙退下,半个时辰后,几名宦官抬着水桶进来,我朝曹慵摆了摆手,待他靠近了道:“将外面看紧,谁都不许进来。”顿了顿:“再去煮些麻黄桂枝汤,里面加点炙甘草、白术、党参与黑附子,煮好了就放在门外,本位自己会拿。”

    曹慵张了张嘴,最后道了声是,什么也没说的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