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宴射玉津园(十)
一连在房内睡了几日都不愿出门,这日不想赵妭来请,此番情面却是不给也得给了。 坐在镜前端看了半天,觉得那里面的人于自己来说颇为陌生,如今倒有些怀念皎月和绿湄在旁为我梳妆打扮的样子,只是不知现下装扮成那样,会有谁看? 随意绾了个发髻,簪了只金嵌宝细头钗子,戴了对金镶绿松石耳环,着一套烟紫纱裙,便和赵妭一同出去了。 在园里绕了一圈,堪堪快到围场边上,却听不见一丝马蹄踏地的声音,委实有些怪异。我站在道旁看着面前郁郁葱葱的树林道:“怎的今日大家都没了兴致,不去林里狩猎一番的?”又见赵妭一副思虑深重的模样,再道:meimei一路都不多话,莫不是同我这个嫂嫂无甚可说?” 她愣了愣,才哼道:“嫂嫂何出此言,嫂嫂明明就看出妭儿今日乃无事不登三宝殿,只不过是不知怎么说与此事罢了。” 我转而看着她道:“哦?meimei也有求到我的时候?” 她瞪了我一眼,不屑道:“我才不是求你,我说与你听,至于你怎么做,那是你的事。” 我心中莫名一紧,道:“怎么了?” 她却蓦地眼睛一红,哽咽道:“皇兄已经病了四五天,这会儿还昏迷在床上,太医说若是高烧还不退,就很有可能醒不来。” 我陡然一声:“你说什么” 她抹着眼泪:“皇兄神智清晰的时候告诫过众人,不许你探他,可我眼见着皇兄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虽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但显见他迷糊之际念的都是你的名字,妭儿便思想着,许是嫂嫂你一出面,他就能从鬼门关里绕回来。” 又咬着下唇:“妭儿方才说的都是违心话,妭儿,妭儿其实很想嫂嫂能够亲自去看看皇兄。” 我一颗心腾的坠入深渊,身上似一点力气也无,只道:“既是他不想见我,你却不怕我去了他的病会只重不轻?” 她看着我道:“这个可能妭儿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与其眼睁睁看着,倒不如放手一搏,许是嫂嫂你真的能将皇兄他唤起来。” 我想起赵匡胤那晚的话,惨笑道:“你高抬我了。” 她急道:“那你去是不去?” 我心中自是希望立刻就到他边上,然真要走的时候,却觉得脚步沉重的难以移动,谁知莫不是我一个现身就让他再次急怒攻心的?正思想着,又听得赵妭急促道:“时间不等人,皇兄他还昏迷着,我安排好其他,不会有人告诉他你去了。” 她已看出我的顾虑,我长叹一声:“好罢,我这就随你去。” 才进了赵匡胤寝殿,就看见萼贵妃与沈婕妤在旁给他换着湿毛巾,见我进来,芮孜倒是没说什么,只红着眼睛让了让,倒是萼贵妃依旧一副盛气凌人:“谁教你来的,不知官家下了圣旨么?”又朝外高吼了一声:“曹慵——” 赵妭在我身后接道:“贵妃娘娘喊甚么,不知道皇兄正病着?人是我叫来的,你倒是要曹慵赶我出去是不是?” 萼贵妃脸上傲慢释去,边拧了毛巾上的水边淡然说道:“长公主说笑了,本位怎可有这样的胆子,”将毛巾敷到赵匡胤的头上,站起身道:“想是长公主今日带着臻妃前来,便也不会白走一趟,”吁了口气:“也罢,本位亦有些累,就烦请臻妃代劳了。” 说完朝我看了一眼,整了整衣饰出去了。 赵妭对着她的身影嗤道:“倒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于我也敢作威作福的。” 赵妭说的却是没错,她这个泼辣meimei,寻常连赵匡胤都要让着三分,萼贵妃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同她结梁子。 我不做多想,待萼贵妃彻底出去了才连连靠近赵匡胤的床榻,见他已是一副孱弱形容,哪里还有寻常坚毅笔挺的半点模样? 手中冷汗溢出,抬了两抬,终是落在他棱角分明又无半点血色的脸庞上,嘴唇微微泛着些紫,像是呼吸不畅造成的,触手的那一刹感到灼人的guntang,心中不由一惊,眉头亦是狠狠纠在一起,道了句:“太医怎么说?” 胡芮孜站在我身侧,声音凄凉且疲惫:“太医说官家劳累过度,忧思又重,便是这样,才倒下的。”
我因常太医时常在面前提起,知道过劳则气耗散,思虑则气郁结,他又是两者同时出现,怕是少不得一番折腾,于是接着问道:“太医可曾施过针?” 她道:“已是布了两天针,却仍不见好转,反而越烧越厉害,连药也喂不进去。太医说这是心结,须得官家自己想通了,才能配合治疗,可如今芮孜看着,官家却哪里是能醒过来的形容。” 我斥了一声:“休得胡说。”又对着她:“去把太医开的药重煎一份过来,如今施针怕是只能硬撑,治病到底还是得靠药物才行。” 她忙得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才是一步,又停下来对着我惊奇道:“jiejie何以对医术这样精通” 我愣了一下,道:“久病成医,病榻上卧的久了,自然知道一些。”复又看着赵匡胤,头也不抬:“还不快去?” 她这才岌岌的跑出去了。 赵妭方迎上来,在我身后说道:“却没想着嫂嫂还有这般魄力,妭儿这回倒是请对人了。” 我苦笑一番:“太医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依我瞧着,官家就是发了些烧,汗渗不出来,这才药石无灵,”忽又回过神来,有些忧虑的说道:“是哪个太医这样说话?消息可都传了出去?” 她猛地一愣,而后才道:“往常给皇兄治病的是梁太医,可不久前他才告假回了老家,三哥便从宫里招了个太医,叫什么程德玄的,就是这个程太医做的诊断。” 我暗暗心惊,原是晋王全权负责着赵匡胤治病事宜,那这场病能轻易治愈才怪,然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我知道了,”想了想:“官家生了这样重的病却没有太医会诊,委实说不过去,往常于我治病的那个常太医,医术也颇好,meimei便知会宫里一声,也请那位常太医过来一同诊治罢。” 她点了点头道:“妭儿明白。”又靠近了我些,小声犹疑道:“嫂嫂可是看出来些什么不妥?” 我心底一抽,只淡淡道:“没有。” 她默默看了我两眼,也再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