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舍命
犹记小时候，他总是将小赋与她放在两边肩头，带他们摘树上的果子，带他们捉蟋蟀，与他们漫山遍野地撒欢...... 每每她做错事挨罚时，总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替她求情，然后趁旁人不注意时塞给她一个馒头。 每每她受伤时，总是他第一个找到她，且拼尽全力救她。 当所有人都说小赋已死时，亦只有他站在他这边，日夜守着她，陪她一起寻找。 可为何...... 当她担心他遇险将他支开时，他竟会于她身后，用匕首胁迫她？为何，最后会是他，背叛得彻彻底底。 “......铭叔......”桃依嗓音沙哑，有千言万语想要质问，却最终只得痛苦的闭上双眸，“为何......” 桃依身后，漆雕铭明不再是矮胖的模样，去掉了那身伪装的漆雕铭明，竟也出奇的高大。 匕首，泛出尖锐的光芒！ “嘁嘁......”漆雕铭明怪笑，“正如漕将军所说，无论是在漆雕氏，或者别的地方，我都不可能拥有实权！想我替漆雕氏做了多少事情，可你爹又是如何对我的？！族中那么多长老，论才智谁人比得上我，却为何独独我一人毫无半点权利！成日让我照顾你们两个小鬼，我真是受够了！”漆雕铭明脸部越发狰狞！ “所以......他能给你想要的么？”桃依苦涩地问道。 何时，铭叔竟变成了这般？平日里，其实她待他才是真的当做亲人般不是么？其实，平日里旁人都接触不到之事，她只放心交由他来打理不是么？ “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不为五斗米而折腰！杀了你，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美女如云的日子唾手可得！那么，我为何要舍弃呢？”漆雕铭明嗜血地舔了舔唇。 “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让你死得明白！三年前，漆雕赋试图偷偷返回都城，所走路线，便是我告诉漕将军的！哈哈哈哈！没曾想，他死之后你竟会如此看重于我，还真是让我，好生感动呢！” 桃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眸，眼中血红一片！ 想起他三年来对她的鼓励...... “噗——哈哈哈哈哈......”桃依狂傲地大笑起来！ 无歌坠崖，至亲之人的背叛，三年前的真相，生生逼得她毒性提前发作！吐出的鲜血染红胸前衣襟，却衬得她的笑容越发妖娆。 眼中，是惨烈的决绝！ “其实，若是你不回来......待我死后，漆雕一族族长之位，便会传与你。只可惜，你终究还是太性急。”桃依轻笑着说道。 漆雕铭明的才智，自然是大家一致认可的。此次前来与漕耐对质，桃依早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是以已写下书信将族长之位传于漆雕铭明。 却没料，终归他出卖了自己。 “你！”漆雕铭明恼怒地瞪着桃依！ “漕将军，快些动手罢！杀了她！”该死的女人！竟然如此算计他！ 漕耐不置可否地看着两人，而后缓缓拾起桃依掉落的软件，绕到她身后。 “漕某也是爱才之人，可惜啊可惜，那我便留你一个全尸吧。”漕耐惋惜地摇摇头，缓缓举起手中长剑...... 扑哧—— 剑刺透rou体的轻响声传入桃依耳中，却并无意料中的疼痛。 砰—— 身旁，漆雕铭明瞪大双眸摔倒在地。 “你、你......”他的眼中透着不甘心！为何？为何！ 他背叛了所有人，背叛了生他养他的漆雕氏，却为何最后漕耐竟杀了他？！ “漆雕一族养了你几十年，你都能选择背叛，这般容易叛变，即便是才华出众，我漕耐也不敢要！”漕耐说罢猛地拔出剑，丢到一旁，而后转向桃依，不再看地上死不瞑目的漆雕铭明一眼。 “漆雕族长，漕某帮你除了这内jian，这份大礼可还喜欢？” 桃依看着地上那熟悉的人，如今已断了气息，终究是忍不住落下一滴泪。 铭叔，我早便让你离去了啊...... “不知漆雕族长可考虑清楚了？漕某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漕耐见桃依久久不语，面色逐渐阴暗！ 这漆雕桃依好生不知好歹，若非他担心日后绛魂谷之人复仇，又岂会留着她！ 瞧她平日与那绛魂谷二谷主来往密切，定能牵制住歌！ “嘁！我漆雕桃依还不屑与你这等污秽之人为伍！我今日纵然死在此地，也必定会拉上你垫背！” “哈哈哈哈！”漕耐微怔而后大笑，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你都已经中了八荒之毒，竟还如此狂傲，就不知你拿什么让我陪你一同下地狱？你那些个护卫么？” 说罢漕耐猛地用内力卷住软剑，朝桃依丢去！ “既然不肯降，那便死罢！” 凌厉的剑气似要刺破桃依的脸颊！ 她内力全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刺向她的心脏。 是要死了么？ 桃依缓缓闭上眼，等待死亡。可惜，她看不到此地夷为平地了。 脑海中突兀浮现出无歌坠崖时安详的脸庞...... 忍不住勾起嘴角，她笑的释然。无歌与小赋都安全，那便够了...... 砰！—— 恰在此时，屋顶碎裂，瓦片纷纷砸落! 桃依恍惚间落入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怀抱，再睁眼，只见那人右眉处的红痣。而不远处，便是十七与已坠崖的无歌！ 三十三，也就是漆雕赋救下桃依，并将她带到角落，而后将她整个人护在身后。 桃依失神地看着漆雕赋挺拔的侧影，眼前一片模糊...... 这些笨蛋，竟还是回来救她了。 “来人！”漕耐一声令下，自屋外窜入几十名杀手，将四人包围于其中！ “这些本是为漆雕桃依准备的。”漕耐看着堂下面带绛字面具的三人，冷笑道，“绛魂谷是么？那边让我见识见识，你们如何带着一个废人逃出这天罗地网！给我杀了他们！” 他本还担心，无歌已脱逃，日后会前来报复！却不想这人当真是漆雕桃依用情至深，竟又回来了，也省了他日后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几十名杀手一拥而上！ 无歌深深看了一眼面色泛起诡异红晕的桃依，随后带着凛冽的杀气与十七并肩厮杀！ 刹那间，整个书房血腥弥漫！ 绛魂谷之人，均已见惯这种场面，自是不惧怕。可漕耐那些手下却怕了。绛魂谷之名，天下谁人不知！但见那两人虽被众人围攻，己方已死了数半人马，却并未伤得他们分毫！ “来人！来人！来人！”漕耐不料这两人武艺竟真如传闻般高强，不得不加派人手！ 今日若是让这些人活着离去，他日便是他死！所以即便牺牲他手下所有人的性命，他也一定要这些人死在这里！ 漆雕赋见形势不妙，欲上前助阵。 “小赋，别走！”桃依突然叫住他。 漆雕赋身子顿时僵硬在原地，却并不转身。 “小赋......”桃依言语间带着祈求，“我知道你就是小赋，摘掉面具，让我看看你好么？” 漆雕赋握紧手中长剑，面具之下，下颚紧绷！ “我不是漆雕赋，漆雕族长认错人了。我乃绛魂谷杀手，名号三十三！”说罢他随手杀掉几名朝这边冲来的杀手。 “不！你就是小赋！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小赋！”桃依想伸手拉住他的手，可却徒劳地发现，她的双手竟也失去了知觉。 “即便我时日无多了，你也依然不肯认我这个jiejie么......”桃依言语越发凄凉。 她只是想在死前，再听他叫她一次家姐，这也成了痴罔么？ 漆雕赋身躯猛烈地颤抖！ 时日无多，是什么意思？ 脚尖勾起身旁的椅子，他将桃依安置于座椅上，而后替她把脉。 可随即，他眼中的困惑便被惊恐席卷！ 桃依手腕的脉搏，他竟然找不到桃依的脉搏！再摸向她的腿，僵硬如石！ 这是......八荒！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要！家姐，不要！”漆雕赋疯了一般摘掉面具，悲鸣着紧紧抱住桃依！ “不可以这样！我们好不容易重聚，不可以！不要！家姐——”豆大的泪珠从漆雕赋眼中滑落，湿了桃依的肩头。 桃依虽无法再抱住漆雕赋，却紧紧地靠在他胸前。 久违了，这熟悉的温度。 她的小赋果真长大了呢，眉眼越发深邃，轮廓也越发的棱角分明，真真是长成了美男子。 “乖，小赋不哭，我在呢，乖。”她轻柔地哄着他，一如儿时。 “不！家姐你等着！一定有解药！一定有！我这便去抢过来，我这便去抢过来！”漆雕赋犹如魔怔一般重复着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杀向漕耐！ “小赋！”桃依只能焦急地看着漆雕赋远去。 无歌见漆雕赋不仅摘了面具，情绪也不对，一把扣住他的手臂，随手替他挡掉后背的攻击。 “发生了何事！”他皱紧眉头！ 这两人，分别三年再相遇，不该是欣喜么？却为何漆雕赋似要发疯一般？ “一定有解药！杀了他便能拿到解药！对，杀了他！” 无歌震惊地看着漆雕赋眼角渗出的血丝！他竟然，留下了血泪！ 那么，是桃依出事了么？！无歌急忙回头看向桃依，却见她安分地坐于椅子上，并无异常！ “小赋，桃依到底出了何事！” 漆雕赋发狂般的身子微颤，而后惊恐地看向无歌，最终痛苦地闭上眼，血泪滑落—— “家姐，中了八荒......” 太迟了...... 八荒，无解。 他们终归还是来迟了...... 轰—— 漆雕赋的话语如轰雷般在无歌脑中炸开！只余两个字盘旋，八荒、八荒！ 所以，她故意将他推入悬崖，故意让他绝望，便是怕他也中了这毒？ 所以，她牺牲了自己，救了他，是么？ 所以，不是她安分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她如今根本就无法动弹了！ “啊！——”仰天长吼！ 不！不可以！他才知晓她的情谊，怎可以就这般放手！ 无歌身上的杀意瞬间席卷整个屋子！剑横扫而过，数十名杀手身躯已被拦腰截断！ 不仅是漆雕赋疯了，连无歌，也疯了！ 两人所过之处周围数丈内，再无半个活人！ 漕耐皱着眉，看着发疯般大肆杀人的无歌与漆雕赋。眼波流转间，已想出了压制这两人的办法。只见他拾起地上的短剑，悄悄往桃依所坐之处潜过去...... 桃依焦急地看着几乎走火入魔的无歌与小赋，却无能为力。 却在这时，脖颈处染上冰凉。 “都住手！”漕耐持剑对准桃依脖子，大喊道。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他。 无歌、漆雕赋与十七只一跃，便站到了漕耐对面。 “放开她！”无歌沉声道。 “嘁嘁，那便要看三位公子的诚意了。”漕耐手中的剑离桃依的脖子又近了一分！ 只差一厘，便可要了桃依的命！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无歌面色凛冽，举起手中长剑，直指漕耐！ “啧啧，无公子可是小心些你手中的剑，若是漕某有什么不测，你中意的这个美人也就没命了！” “你想要如何！”漆雕赋做不到如无歌那般稳如泰山，脱口问道。 “好说，不如......无公子先放下手中剑，再向漕某磕三个响头，咱们再来谈，如何？”漕耐笑的狡诈无比！ “不要！”桃依见无歌真真丢下手中剑，双腿微曲，急忙吼道，“无歌！我不许你向他下跪！” 无歌抬眼看向桃依，暗沉的脸色瞬间化为温柔。 “你既可以舍命为我，那我为你下跪，又如何？”说罢，无歌缓缓跪下去...... “你说过，情感的羁绊乃是杀手最致命的弱点。既然，我是你的弱点，那么，我便亲手了断这羁绊！” 无歌怔怔地看着桃依笑靥如花，就那么半跪着，忘了动弹。 这样的桃依，好美。嘴角，眼底，都是幸福的笑容...... “我此生心愿已了，无憾了......” 桃依安详地闭上双眸，那里面，已经刻入了她最爱的两个人，死而无憾。 于是，无歌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桃依往漕耐的剑上撞去，头微偏，她的脖子上，鲜血四溅！ 而后，桃依缓缓倒向地面。 血，于她胸前盛开出一朵花！ 血，染红了无歌的双眼！ “不——”无歌这一刹那，轻功达到了极致。 他终于，在她接触到地面之前，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