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话 直面惨淡的人生
我揣着满肚子心事,一路惆怅地回到了家。 刚进门,迎面就撞上胡沁薇。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双手托腮,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某一处地方,显然是正在出神。 虽然司徒厉告诉我,只要那个好食人血的阴魂死了,附在胡沁薇身上的咒术就会荡然无存,但如今看她这副模样,我还真有点不放心,连忙赶过去捉住她的手腕,大声道:“诶,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傻乎乎坐在这干嘛?” 胡沁薇被我吓了一跳,浑身过电似的抖了一下,抬眼见是我,长舒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道:“我又没事了,一直赖在床上做什么?倒是你,一切都还顺利吧?” 看样子,她应该是恢复正常了。我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往内室瞧了瞧,低声道:“这事儿我迟点再跟你细说,免得我爸妈听见,白叫他们担心,反正,老娘这次可算是栽了!苏彦棋怎么样了,没大碍吧?” 她朝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道:“自打早上你妈把他接回来,两老就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半个钟头前我进去看了一眼,他脸色虽然不算好,精神却是不错的。” 我心里着实有些愧疚,陪着小心道:“对不起啊,我知道现在你一定一头雾水。这次的事儿都是我惹出来的,要不是那十三张菜谱,也不会……” “听你爸说,我是中邪了。唐双喜,我中邪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胡沁薇眼皮子一翻,古怪的脾性又冒了出来,“我很不需要你在这儿道歉,你赶紧进去瞧瞧苏彦棋吧,我估计,你肯定一直牵挂着呢。”一边说,一边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我没工夫仔细去想她话里的隐含的意思,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快步走进屋。 “哟,小喜回来了?” 许是因为胡沁薇和苏彦棋都相继安全了,我爸的脸色也不似昨晚那般凝重,见我回了家,便冲我一抬下巴,笑呵呵地打招呼。 苏彦棋躺在床上,身上裹了足有三、四床棉被——不用说,这一定是我妈干的好事。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学来的这套把戏,只要我们家里的人有一点不舒服,无论是什么症状,她必会将家里所用的棉被都翻找出来,不将病人闷得密不透风便决不罢休。苏彦棋受的可是刀伤,她这样胡来,也不怕伤口感染啊? 我和我爸对视一眼,道:“唐先生,管管你老婆好不好?她老是这样发疯,可是会出人命的!” 我爸没有回答,但他双眼中的无奈,却深深地出卖了他。也对,要是他真能管得住蒲芝兰女士,我从前也用不着受那么多罪了! 我妈回头狠狠剜我一眼,将手里冒着热气的汤碗往苏彦棋方向递了递,道:“你再喝两口啊!” 后者一脸苦笑:“阿……阿姨,我真喝不下了……” “那怎么行?”我妈正色道,“这可是阿姨亲手给你煲的北芪瘦rou汤,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得好好补补,这样才能恢复得快,知道吗?” 我走过去,就着她的手在碗里嗅了两下,问道:“这是你炖的?” “有问题吗?”我妈没好气地嘟囔,“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在外面疯跑不着家……我的汤也未见得就会毒死彦棋这孩子!” 我抬起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痞气十足地道:“话可不要说得这样满哟!老妈,你千万不可以小看自己的实力,在我和我爸面前,你煲的汤,还真只能算是毒药!” “你……”我妈气得头发倒竖,把碗往床头柜上一顿,就要和我理论一番。千钧一发之际,我爸终于出手了。 “好了好了,你别在这儿唠叨了行不行?!”他哭笑不得地走过来牵起我妈的手,“让两个孩子说会话。小喜从昨晚忙活到现在,肯定没吃什么东西,走走,我去给她做点好吃的,你帮我打打下手。” 说完,他朝我挤了挤眼,拖着我那骂骂咧咧的老妈出了门。 苏彦棋半倚在床头,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嘴唇苍白,****着上身,右肩缠了一大圈白布,脸颊也有点青肿,怎么看都觉得凄惨兮兮。我心中的愧疚之意更甚——要不是因为我,他和胡沁薇哪至于受这份罪?而我先前居然还对他百般猜忌,做人蠢到这地步,也算是奇葩了! 苏彦棋见我一脸闷闷不乐,抬起没有受伤的左臂冲我招了招手。我慢腾腾走到他床边坐下来,一句宽慰的话也说不出。 “怎么,又跟自己撒气呢?”他胡乱揉了揉我的头发,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我咬着嘴唇小声道,“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那十三张菜谱惹来的麻烦?沁薇中邪,你被那只恶灵害得身受重伤。我要是不把它们带回来,兴许这些事儿就不会发生了。” 他柔声道:“哟,这可说不准。麻烦如果要来找你,是怎么躲也躲不掉的。沁薇没有怪你,我更不会将这次受伤归咎到你身上,咱们是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最基本的吗?”说完,撑不住笑了出来,一不小心牵动肩上的伤口,顿时疼得直从牙缝吸冷气。 “反正……反正,这事儿跟我脱不了干系,算我欠你的。等回到锦城,我请你吃五次……不,十次大餐,不收一分钱!”我咬牙道。 苏彦棋笑得更厉害了:“对于你这个财迷来说,这还真是够慷慨了,那我就不客气,预先谢谢啦!” 我瞪了他一眼,想了想,问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也没想明白。昨天你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会被那个恶灵逮个正着?名人公墓地处偏僻,离城区那么远,他为什么要千山万水地把你带到那里去,还……还绑在乐平的……” 苏彦棋低头沉思片刻,垂着眼皮道:“也没什么奇怪。那晚你不是喝醉了吗?我早晨起床,便到镇上给朋友买些土特产,蓦地想起你说花影池的睡莲很漂亮,于是突发奇想,打算去瞧瞧。咳……我也真是脑子不够使,大白天的,花根本也不会开呀!我在那白逛了一下午,刚预备离开,就遇上了那个家伙。我当时被他袭击,昏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已经在医院里了。至于他把我带到了哪里,做了什么,竟一概不知。所以,这个问题,我恐怕没办法回答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觉得他的眼神有一丝闪躲,说的话也是不尽不实。可事到如今,我实在不愿意再胡思乱想,当下也就点点头,道:“嗯……明白了,那家伙如今已经死了,无谓再追根究底,最重要的是你们俩都还安全,我也能心里好受点儿。这两天,你就安心在我家养着,等伤势好些,我们再一起回锦城。” --------------------------------------------------------------------------- 三天之后,我和苏彦棋、胡沁薇踏上了回归锦城的路途。 我没有再试图向我爸打探爷爷的事情。事已至此,到了这一刻,我只想让他们离危险越远越好。在墨染镇呆了一个星期,真正陪在我爸妈身边的时间,实在少之又少,可我却又不能不快些离开。对于那个所谓的“藏在背后的人”,我一点头绪也没有,留下来,不仅会让我爸妈一直处于担惊受怕的状态,还有可能随时危及他们。我开始怀疑,当初一时意气将爷爷的私房菜馆揽上身到底是对是错。这个选择让我被恶鬼怨灵们团团围住了,如果接下来的一生都是如此,我真的有勇气去直面一切吗?司徒厉预先将缇月托付给他的师兄弟照管,随我们一起回了锦城。 在长途汽车上,我大略将最近发生的事对苏彦棋和胡沁薇讲了一遍,他们的惊讶可想而知。这两个人,一个和我同住,一个就在隔壁,生活里大部分时间都和我混在一起,我们的交际网几乎是相通的,猛地知道我们之中有个“内鬼”,不免有些吃惊;对于我和司徒厉之间的交易,则更是忧心忡忡。 “用不着这样。”司徒厉挑了挑他那双画着黑漆漆眼线的凤目,满不在乎地道,“唐双喜这个人虽然莽撞又低智商,简直一无是处,但我承诺过会保护她安全,就一定竭尽全力做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现在尚未可知,眼下便百般忧虑,苦的也只能是自己。” 我们三个谁也不接他的茬。 靠,这臭道士说得真轻巧!他倒是法力高强没什么好怕,我们仨却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连杀只鸡都觉得罪过,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他妈倒是想心如止水了,可我做得到吗? …… 因为坐的是末班车,我们抵达锦城时,天已经黑透了。 10号私房菜馆一个星期没有做生意,也不知老顾客会不会流失;兜子那小家伙,有没有帮我把家给看好哇? 刚一走到居民楼下,我就迫不及待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见门口蹲着一团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隐约还有抽泣声。 我早已是身经百战,再不会因为一小点动静便魂不附体。当下便定睛朝那身影看了看,大声道:“小铃?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抬起头,一脸都是泪水。 “双喜jiejie,兜子哥哥……他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