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钦差(一)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凌夫人握着皇后的手,一迭声地应着,斜眼瞅了瞅婆婆,心里恼她话说得太过,把皇后气得不轻,害得自己都不大好提了,然而为了夫君,她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娘娘,安王府的百花宴筹了五十余万贯,那么一笔钱,总要使人送去……” 凌夫人的话虽只说了一半,可她眸中透出来的意思,皇后却看得清楚明白。//更新最快78xs// 只是凌家在陛下面前已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自己这会再替大哥去讨这件差事,还能指望求下来么。 见女儿不做声,凌太夫登时怒形于色,“若不是为着你,我能叫他去西北?长途跋涉的,又没半点的好处,实实是一份苦差……” “娘,你说甚么呢!”凌夫人急得都要哭了出来,一时间顾不得礼数,硬生生地拽了婆母的袖子,疾声抢断。 她为人虽也刻薄,却比着婆母知轻重。凌家的功名富贵,全指着皇后。偏偏皇后膝下无子,又有延福宫的徐贵妃在旁虎视耽耽,娘家若再不替她争些气,只怕皇后的位子也难坐久了。 这回她本是要多出些钱,也显得皇后贤德,姜家忠心。偏偏老夫人死拦着不让,自己相公又是个耳根软,没主见的,老娘哭了几声,他就依了。 五千贯! 她拿着银票子时,真真是差点没晕过去。 因此,安王府的赏花宴她是没有去的,丢不起这人! 这会子她之所以跟皇后开这个口。一来是想替自己相公谋一份实差,姜家进京这几年了,自家相公还只是一个金紫光禄大大夫的散官。二来么,在钱上了自家丢了人。那么出点气力。也是好的。 凌皇后适才被气心里凉了半截,因此听了老夫人的话,她只是冷笑,“既然是如此,那就不要去。何苦为着给我长脸,叫大哥受这份罪。” “娘娘。”凌夫人急了,“咱们到底一家子骨rou,这么些年了,相公一份实差都没有……” 听嫂子说得真心。皇后叹声道:“不要说咱们家,就是那些个亲王、郡王,又有几个领着实差的。再则说了。不是我编排大哥,就他那懦弱性子倒是闲一些的好。真要办事,好是理所应当,不好时又成了人家的把柄。” “是了是了。”凌太夫人最听不得人说自家儿子不好,当下绷着老脸,“在皇后娘娘眼里,谁都比咱们好的。” 凌皇后听了,不怒反笑,“娘亲不用说这样话,好不好不是我说了算的。上一科奎小子也下场考了的。结果呢?娘亲喜欢同徐家比,那就自己瞧瞧,徐家老三又怎么样?不用说人家抬举他,总要自己有些斤两,人家才好抬举。若说书念得不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也无所谓。进了太学,老老实实读两年书。谋个五六品的京官,也不是难事。可就他们那样,我敢替他们谋么?不用说别的,我先就没脸到陛下面前提。” 老夫人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嫂子,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又何尝不想替大哥谋算谋算……” 凌皇后一言未了,宫婢就报,“冯内侍来了。” 皇后愣了一愣,冯元一已走了进来,“老奴给皇后娘娘见礼了。” 凌家婆媳妇俩早避到了一边,不敢受他的礼。 “内侍快快请起。”皇后一面说,一面伸手虚扶,“内侍这会走来,想是陛下有甚么吩咐?” 冯元一稍抬了眼眸,眸光在凌家婆媳面上转了一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子,垂首禀道:“陛下说,侯爷家里人口多进项少,庄子上的田租这一二年又不多。况且钱紧够使了,所以……”他话未说出口,只将手里的银票子往前递了递。 凌皇后直直地盯着冯元一手上那张银票子,刹白的唇瓣直哆嗦。脸色已经不是难看两个字可形容的了。 凌夫人面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直悔自己当日没硬拿出钱来! 惟有老夫人,稍愣一了愣,忙就接过冯元一手上的银票子,“如此,请内侍大人替老婆子多多叩谢陛下了。”说着,折了起来贴身收好。 冯元一怎么也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怔着眼直瞅皇后。 凌夫人万分想把那张银票塞还给冯元一,然后请千万在陛下面前,替自己解释解释。可到底是在皇后面前,她只得生生压下这个冲动。 凌皇后瞅了眼自己娘亲,又是无力又是无语,轻叹了声,向冯元一道:“你回去转告陛下,就说,臣妾……”皇后顿了一顿,无奈地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冯元一瞅了瞅凌家的老夫人,再看了看皇后,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皇后!”冯元一的身影刚出了内殿,凌夫人就急道:“这可怎么好啊,不然妾身回去再取些……” “不用了。”不等凌老夫人开口,凌皇后就叹息着拦道:“咱们这会就是再拿五十万贯出来,也是不济事的了。” 凌夫人又是焦急又是惊惶,只问道:“那可怎么办呀?这可真是把陛下得罪了。” 皇后心里自是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怕已是和下堂妇差不多了。只不愿在自家人面前露出绝望来,倒不是替家里人着想,实在是他们一点也指望不上的。 “嫂子放心,陛下心里不痛快那是难免。却也不会真为了这点事叫我难堪。好了,我这里还有些事,娘和嫂子就且先回吧,改日再说话。” 凌夫人瞅着皇后灰败的神色,心里可把婆母给恼死了,偏又不好说甚么,只能应声讷讷而退。 “且慢。”婆媳俩还没退出花罩。皇后忽又叫住了。 二人不由站住了脚,凌夫人问道:“娘娘还有甚么吩咐?” 皇后的眸光先在凌太夫人面上瞅了好一会,才转向自家嫂子道:“嫂子说的那事,我这里是不好跟陛下提了。不过安王为人心地宽厚。这事情又是他办起来的,嫂子再添些钱,同他陈说陈说情由,大哥或者还能领了这份差事。” 自家兄长耳根子软、性子弱,又从不曾经过甚么事。虽说只是送钱去。然千里迢迢的,西北那边又有些乱,倘或出点事,功劳没捞着还是小。万一叫那些言官御史差了一本,又是一桩子事。 因此。皇后本不想让兄长掺和这事的,然现下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想皇帝对自己、对凌家改观那是不可能了,也只有像嫂子说的。咱们没出钱,就出些力吧。
凌夫人心里原本是一点念头没有的了,听得皇后这么说,欢喜得忙忙谢恩。 只是凌太夫人听说又要往外拿钱,眉头一皱,张了嘴才想说甚么,媳妇抢在前头道:“娘娘事忙,咱们就不久留了。”说着,不管不顾地拖了婆母就退了出去。 眼瞅着娘亲、嫂子的身影没于帘后,皇后整个人都垮了下来。摊上这样的娘家,自己还拿甚么和延福宫争! 好在这一回的赏花宴是安王府办的,安王为人还算是宽厚,有他为凌家说说好话,陛下怎么也会听进个三分。 兄长若再办妥了这份差事。至少能掩过了目下这件丑事去。如今只但愿。一则兄长能谋到这份差事,二么。愿他一路平安顺遂。 赏花宴过后,眼瞅着就要会试了。江蒲特地放了卫子齐家去,并和他说,“你温书也罢,出门散心踏青也好。总之闲散闲散去。” 文煜兄弟并赵胜等人不用上学了,就日日在园子里练习骑射。他们本是要动身南下的,因卫子齐要会试,所以才留下来,等他放了榜再走。 “娘亲,我也要跟大哥南下,好不好么?” 自打知道兄长要回金陵,文仲就缠着江蒲闹着要跟了一起去。因江蒲一咬定不准去,倒消停了一段时候。这日黄昏不知又怎地勾起了心思,又跑到江蒲跟前歪缠来了。 “你大哥是去考乡试,你去做甚么?”江蒲被他闹得隐隐有些头痛,放了手里的书卷,无奈地道。 文仲这小子,在自己身边都管不住,这要再放出去,那得野成甚么样子。况且,他毕竟年纪还小,让他走那么远的路,江蒲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文仲胸脯一挺,“我也去考乡试啊。” “你考?”江蒲噗嗤笑道:“你才几岁……” 她话音未落,文仲不服地道:“老三都考得,为甚么我考不得?他比我还小呢!” 这话顶得江蒲登时止了笑,怔怔地看着儿子,脑子却飞快地转着,想了想,道:“傻小子,文恪考得文科,就你那书念的,你觉着能考文科么?” “谁考文科!”文仲不屑地道:“我要考武举,将来和殳表哥一样,做大将军。” 江蒲顺着他的话哄道:“是呀,你考的是武举。那些参加童生试的,都是和你大哥一般的年纪,你比他们小,力气就不如他们,上了场岂不是吃亏,倒不如过两年再去……” “谁说我不如他们了!”文仲急了,青着脸红着脖子叫道:“我虽比不得大哥和赵大哥,与其他人比,却是不差的。就是几位殿下,都不是我的对手呢!” 江蒲听得眉梢直跳,拿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唬着脸,蛮横道,“我说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仲岂会被她这两句吓住的,当下铁青着脸色,气鼓鼓地瞪着一双眼睛,中气十足的吼回去,“我就去,就去,就去,就去……” “文仲!” 听得这声不轻不重地厉喝,文仲登时就瘪了气了,老老实实地行礼,“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