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小产
韦医监到的时候,三娘已经痛得快没有力气了,软软的摊在裴澄怀里,麻木的几乎要丧失感觉。 搭了脉,让丫鬟伺候着撩开锦帐,韦医监瞧了瞧三娘的脸色,退到外间。 “如何?”裴澄迫不及待的追出来,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显得平静些,可微微煽动的鼻翼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孩子是保不住了,我会尽量把对大人的伤害降到最低。”韦医监语出惊人。 裴澄面部表情有些呆滞:“孩,孩子?” 韦医监微讶的看了他一眼,暗叹口气:“夫人的身体现在拖不起,越快越好。” 裴澄茫然的对上韦医监的表情,神经抽丝似的阵阵绞痛,这是他第一个期盼着的孩子,是他的嫡子…… 邹mama听韦医监话里的意思是让他们赶紧备下产房,大户人家生产怎么能在正屋寝室呢?即使是小产也是生产啊!可瞧见裴澄的样子,她的眼神也是一暗,留了绿珠伺候裴澄,辛荷照顾三娘,她则带着绿绨去了西耳房,大致的收拾了一番,忙让人抬了小软榻进了东里间。 裴澄也在,倚在床头,低声细语正和三娘呢喃什么呢,遮挡了三娘的面庞。 听到动静,裴澄一眼斜过来,又转头笑道:“我抱你过去。” 耳房已经备好了热水等物,有小丫鬟端了褐色的药汁进来,nongnong的中药味直呛鼻子。 裴澄亲手端到三娘嘴边,笑容温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韦医监真的有把握去了……的痛?”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大大咧咧的讨论痛经的问题,三娘的尾音含糊不清的落在了嘴里。 裴澄没说话,直视着她的眼睛,稍用力点了点头。 “那,那你出去吧。”三娘微赧着接过药汤,“毕竟是……男人在这里不好。”药碗就挨近了她的嘴边。 裴澄笑着瞧碗凯斯一点点倾斜,站了起来:“我就在外面。” 是在安她的心吧?三娘一笑,点头的幅度就有点大。下巴差点沾到药汁。 走到耳房门口,裴澄略顿了顿,而后一把扯开厚厚的棉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邹mama。”三娘眼睛在褐色的药汁上打转,声音冷静而尖锐,“这碗到底是什么药?”瞧邹mama犹豫着不肯说话,她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被打消了,说出来的话颤了几颤,“打胎药?” 邹mama一惊。猛抬起来头,表情错愕而惋惜,就是没有否定。 三娘的心一沉到底,面色灰白。 邹mama想安慰却找不出来词。想不说,眼瞧着三娘的样子,心里也难受。 犹豫间,三娘已经端起碗,药汁一饮而尽,碗底残留的药渣,滑过一个苦涩的半弧又落进去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邹mama惊愕片刻,才反应过来。忙招呼着众人端热水的端热水,拿香灰的拿香灰。 绿绨悄悄扭身擦了眼角的泪,平静的走到三娘身边,附耳说道:“夫人放心,韦医监医术超群,他说这药是帮着您去除体内污血的。对您身体的恢复和以后……都有好处。” 以后?以后什么?怀孕? 三娘失魂落魄的摇摇头,她再不敢奢望自己会有孩子相伴左右了。 辛荷难过的替三娘掖了掖被角,眼泪一次次模糊了视线,她都只敢默默的掩住。 痛,时而山崩地裂;时而抽丝剥茧……连着心的脉搏都要窒息一样。感受到肚子里有东西缓缓地滑落。听到邹mama轻松一呼,有人托着带血的盆子出去,三娘的视线都不自觉地黏在那上面。那是她的孩子,她还未出世就被迫放弃了生命的孩子,是不是她命里带煞,前世今生都不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她到底做了多少孽,老天才会惩罚她一次次尝受这样的死殉的味道?前世我凉薄,老天你夺走我的孩子,就当是对我亏欠那个世界的惩罚?可这次呢?这次,我心辛苦苦压着性子重新塑造自己,不计较,不贪慕,施善行德,为何你还会如此对待我? 为甚么?为甚么…… 泪不由自主奔流出来,顺着腮边流到耳廓,闭上了双眼也止不住的奔流…… 辛荷用帕子一遍遍拭去三娘脸上的泪,泪语喃喃:“夫人,您难受就哭出来吧!您,您别这样,您这样,奴婢瞧着心疼……” 话没说上几句,辛荷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邹mama刚忙乱那边,瞧着辛荷撑不住事,忙差了她:“给老爷也报个信吧,这会怕也是等急了,虽然还不能进来瞧夫人,至少老爷知道夫人没事了也能安心些。” 屋里蹑手蹑脚的收拾声,偶尔有人低低的交谈声,短促飞过。 三娘的眼皮却越来越沉,韦医监的药里有催眠功效!这是三娘临睡前最后的意识。
接下来的几天,三娘不是有片刻的清醒被人服侍着进汤药,就是在混混沉沉的睡觉,其间似乎还瞧见了太夫人、大夫人等人的身影。 身子越来越懒怠,三娘甚至觉得自己这样永远的昏迷下去也挺好的,至少不用面对自己两世以来的悲伤。 可是有一天她还是实实在在的清醒过来了,床前屋角都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在尽力隐藏同情和不安,笑着向她展露善意,包括殷邵氏。 她忽然能明白殷邵氏对她的恨了,如果她是殷邵氏,看着自己染上时疫的孩子被公公婆婆带去寺院,以治病的名义被抛弃在外,换取别的孩子活命的机会,恐怕自己会对那个活下来的孩子心有怨恨的,那个孩子活得有多痛快,自己的恨就有多深。 她真的很想问问殷邵氏,当她以殷三娘的名义入府的那一刻,是不是殷邵氏有掐死她的冲动,一如自己现在对自己的悔恨! 可是从始至终她也只是微微笑着和每一个说话的人敷衍,说自己很好,说会好好养身子的,说一切都不用太担心……像是在抄录某些东西,不经心的话脱口而出。 累了,就不想掩饰,一个小小的呵欠就赶走了所有人。 “夫人。”秋茗心疼的为三娘抽去她身后的两个迎枕,“说了半天话了,您也多睡会吧。” 她睡了那么对天,其实已经睡得厌烦了,可是她并不想拒绝,睡觉多好:眼一闭,心一沉,再痛断心肠的事都可以在梦里遗忘! 从此以后,三娘再没昏睡过,秋茗说那是韦医监的吩咐,静心才能养起精神! 她只一笑,吩咐丫鬟们她想安静休养,谁来都替她挡了,即便是一日三探得裴澄。 熬红了眼的丫鬟们迟疑着彼此张望。 那边秋茗却爽快的答应下来了,三娘出事的时候她正在荣沁居伺候裴琪,等她得到消息跑回来,三娘已经沉睡过去半个时辰了,秋茗内疚的恨不能扇自己几个巴掌,说好自己会照顾好夫人的,怎么偏偏自己不再的时候夫人出事了呢,所以这几日她日夜不离的守在三娘身边,暗自发誓她再不会离开夫人半步,更何况三娘此时说的只是一个要求呢。 从清醒至今,三娘不言不语,只让人在耳房摆了个小书案,烦了累了睡不着了,她总会拿笔写上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