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玲珑湖心
走过直直折折的虬曲回廊，有一个琉璃湖心的亭子。在湖心的这处这夜出奇的安静，没有鸟啼，月光都很是朦胧。亭子里只有断断续续的拨弦声，一下隔着一下，不成调。 依旧是白衣，跪坐在亭子中，一双不可思议的手在桐木的秦面划过完美的弧度。 “叮”的一声坠落到琴下席席铺开的银白的衣袍上，他连发都未束，多年未曾外露的脸庞不在像多年前刚离家时那般青涩，抬头间能见到风华绝代的气韵，薄薄的唇勾起的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妖冶却又优雅，那如瀑的黑发更衬得脸白玉般，逼人一般的矛盾而又奇异的美，连那月色都迟疑轻柔的落在他下巴那里的隐晦角度。 他心晓她素来喜静爱水，直觉她会来这片湖。蚕丝的琴弦吟出的是她当年钟爱的曲子，他盯着对面的她，笑得淡然而肯定。 叶晚站在回廊那头，呆看了好久。那人脚边放着一尊小案，案上除了正热的茶水还摆着一个香炉，里面焚着不知名却很是熟悉的香料，香气氤氲，有时又看不真切了。 似是而非？又或者就是，她分不清了，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喑哑的声音：“·····宝玉？” 琴声就这样戛然而止，连同她的心一起轰然落下。她攥着裙角，不知道是感觉出错还是真的，她的手似乎在颤抖，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厌恶，只是紧绷着全身看对面那人的举动。 他放下手里的琴，眼睫一闭，再次轻抬时缓缓点头：“宝玉，真的，不是假的···甄家的甄宝玉。” 在听见那人的回答后，“呼”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一霎那轻松下来，早些年在贾府就听人提过甄府，如今陵安姓甄的也只一家，想来这个人便是那甄少，再看看对面的人的面容，当真和贾宝玉相似，必定是当日林之孝家的所说甄宝玉了。 “晚晚既然来了，何不过亭一叙？” 说话间他已经将琴放在一边，取来一帮的小案和事先就准备的两盏茶杯。带着热气的茶水正往白玉的小杯里注入，那举止完美而优雅，一看便知是在茶道方面极其讲究苛求的人，人说以茶修身，由此观之，此人也必定是个完美主义者。 叶晚走过湖中那弯曲的回廊来到湖心，宝玉的对面恰好有一个蒲团，也不知是有心准备还是无心，她便就着那蒲团坐下。接过宝玉递来的茶水，白玉的小盏里的茶水仿若身下碧绿的湖水。举杯嗅香抿了一口，鼻尖就有了熟悉的茶香和熏香。这种感觉她有过，她记得在她与北静成亲的前一天晚上，那个真实的有些诡异的梦境中也有过这样的香气。 “这倒是我第一次瞧见甄少的真面目。” 叶晚将手中还有一些茶水的玲珑精巧的茶杯递予宝玉，宝玉接过看了一眼轻笑着倒进水方里，再次用茶夹涤器将小杯在洗茶水中烫过一遍，又倒了一杯递予叶晚。 “方才晚晚可是把我认作贾宝玉了？” 瞧着叶晚不说话，宝玉又道：“晚晚直呼宝玉，看来是和贾宝玉相熟了？” “只是以前在金陵的时候有过一些照面，相熟倒算不上······” “哦···”宝玉见叶晚一直低着头又没有什么想将话题继续下去的欲望，又道：“我以前路过金陵的时候也听闻过贾府的二公子贾宝玉与我十分的相似，当时认为天下怎会有这样可巧的事情，却不想前年偶遇了在外游离的贾宝玉，倒真像照镜子一样。所以便与他有了一段时间的交集，晴雯那丫头也是宝玉直接扔给我的。” “贾宝玉将身边的丫头都给了你，那他身边不就没什么人照应了？” “这倒不至于，他一个人在外面游历也是想闯荡闯荡，带着一个丫头总归不方便的。他与我告别时也没说什么，唯独是请我帮他送些茶叶罢了？” “这茶？” 见叶晚晃了晃手里的小杯，宝玉笑着点头：“贾宝玉时常和我提起他的一个姊妹，好像还是天翼将军的妹子来着，自从他离家后一两个月的时间，这茶叶也是我每次送到贾府的。” 叶晚听宝玉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晴雯会在甄少身边，为什么甄少会有贾宝玉给的茶叶，这些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唉，只是去年那贾宝玉的meimei林黛玉同北静成亲当天出了些事情，外面说是林黛玉生了病，我倒是暗地里打听过，这林黛玉好像是在婚礼当天失踪了。所以，我这茶叶倒是一直搁在这边没有再送过。” 亭子里很暗，宝玉一边平白的叙述着，一边拿着手边的金色小匙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叶晚看不清出他的脸色。 “也不知这林黛玉是死是活，贾府将军府找了这些日子也没什么音讯，前些日子林黛玉身边的一个小孩儿小诺居然到金陵甄府来找我，说是林黛玉不在了，他家二爷交代的也没做好，直接找我问他家二爷在哪里？这么一来，贾宝玉这一走便丢了两个人给我。我估摸着这林黛玉怕是去了，若她还在怎会这么让家里人担心？她的哥哥嫂嫂这些日子想必也不好受吧。你说是不是？晚晚·····” 宝玉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直勾勾的看着叶晚，那凉悠悠的眼神让叶晚一惊：“那林黛玉有什么和我有何干系，甄少这么问我，我又怎么知道。” “你说不知道？”宝玉轻捂着嘴角笑得开心，慢悠悠的贴过去，手臂却是掠向叶晚的头上：“这簪子又是怎么回事？贾宝玉倒是正巧和我说过林黛玉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且独一无二的簪子。晚晚又是哪里来的？” 鬓发被拂过，她突然想起她好像一直都带着这簪子，本来该舍弃的都舍弃了，却唯独没丢这簪子。那日她被青姐所救，全身上下除了一件破烂不堪的嫁衣就只剩发间的簪子，虽然她不知道在河里这簪子为什么没掉了，但念着心里那份不舍便留了下来，不想今日却因为这玉器被发现。因这样想着，先前这甄少所有的话便越发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一般，而晴雯先前又认出过她来，虽说晴雯说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晴雯如今也是甄少身边的，难免她不会告诉甄少。再有小诺这孩子，也是跟过她一段时间的，也不排除小诺认出她来。 “天下的至宝千千万万，赝品也是层出不穷，我一个万花楼的姑娘自然是不配拥有林姑娘的簪子，头上这个估计也是仿着做出来的，叶晚刚来陵安的时候在古玩店里见着，觉得好看就买了来，不想却让甄少误会了。” 叶晚听见自己镇定的声音，一番话说完在自己心里又转溜了几圈，怎么也找不出破绽来。 “好吧。”宝玉懒洋洋的回答，歪着脑袋看了叶晚好久，在叶晚觉得有些发毛之后最后淡淡的说：“你若真的是林黛玉，过几日就同我回金陵吧，大家都在找你，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一大帮的人都在cao心，一般人禁不起你这么活折腾。你若不是林黛玉，那你还是得和我回金陵的·······” 她立马便问：“为什么？” 宝玉看着叶晚，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微微低了头，一字一顿的道：“大概······是我可能又喜欢上你了。” 一个“又”字听起来有些可笑的离谱，她可不记得甄少有过喜欢上她，身为一个姑娘家，听到别人对自己这么直白的说话，虽然也说是“可能”了，她不留心也不可能，总归是有些异样的重视。只是面上她还是很严肃的说：“那些都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不喜欢你，我为什么一定得和你去金陵？” 宝玉挑挑眉，饶有兴致的摸了摸叶晚脸上精致的面具，叶晚也是即可捂着面具躲了过去，宝玉无奈摇头旋即又像是诱哄一般：“和我去金陵对你没有坏处，我会给你一个单独的院子，包括我在内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你也不用每晚去万花楼坐上一晚，我也会给你绝对的自由，只要你有需要我也一定满足，而你唯一要做的便是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怎么样？” 叶晚听到，立即便忍不住笑出来：“天下间哪里有怎么好的事情，就不需要任何回报？” “让别人占便宜的事在我甄少这里就有！我也非常情愿干这种事，在我看来也只是多养一个闲人而已。我既不缺银子也不缺时间。”甄少颇为无所谓的对叶晚笑着，而后又望向月光下那渐渐变得更加漆黑的湖心道：“而且·········你又怎么确定你以后不会欢喜我呢？” 这话说的暧昧之极，而说这话的人在叶晚看来都是个不可多得的绝色公子，兼而身后又极有可能有着庞大的家产，若换了平常一般的女子可能已经被迷的七荤八素，早早的**了。只是在叶晚看来这般情景怎么都透着不怀好意，有一种阴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