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献俘大典（中）
他的背脊是挺得笔直，身后有军校用皮鞭狠狠地抽了他一下，他身子一颤，却仍立在原地，不为所动。 夕夕越发不忍，“他便是西昌王了么？”她问小皇帝。 “应该是了。”回答她的，却是碧萝。 “那……会怎么处置他们？”夕夕这次问碧萝。 好一会儿，小皇帝才咬牙小声道，“交刑部，斩。” 这个答案，夕夕猜到了，却不觉会为他感到惋惜，大有英雄迟暮之叹，“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娘娘，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碧萝的回答倒是颇为冷静，但夕夕一眼便瞥见她攥得紧紧的双拳。 “可他不过是个老头子，看他的年纪，都够当我们爷爷的了，身为阶下囚，他还能做些什么？”夕夕总觉得应该人道一些。 正说着，西昌王身后的军校在他腿弯上使劲踢了一脚，他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却仍是站住了。但那几步已经足以看出他右腿有些跛，走路已经不稳当了。 夕夕忍不住讽刺道，“原来所谓的献俘大典不过是因为抓住了一个须发皆白、腿脚也不灵便的老人家，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了他，然后对他处以斩刑？” “你到底想说什么？”齐天乐微微颦着眉，晶亮的眼中现过稍许不快，“我曾派人劝降过他，可这个老顽固，怎么肯听命于我？留着他能有何益处？” “益处么”夕夕想了想，“比如将来他们也有战俘了，我们可以用他作为交换；再比如他若有儿子的话，总会忌惮他在我们手里，而不敢对我们妄动吧？而且，我曾听一个老人说，战场上有五不杀：老人不杀、残弱不杀、妇人不杀、孺婴不杀、降将不杀。他这样的老人，若是在战场也杀不得，被俘后便更不应当杀了。既然已经知道杀之不武，倒不如留着他的命，将来总是有用的。” “杀之不武？”齐天乐哼一声，嗤笑道，“依依实在过于善良。老人家，自然应该多敬重些。但，至于这‘五不杀’嘛，却有些落伍了，你难道不知道十一年前深南之役中，飘渺国大将攻占我西北重镇罗素城后，竟屠城七日，老弱妇孺无一幸免？若非如此，先帝又怎会痛下决心倾全国之力发动北伐。既然他们当年能撕毁盟约，这些个条条框框也就没有任何约束之力。我们又岂能过于示弱？我就是要杀了他，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杀一个老头儿，便能挫他们的锐气了？你没看他那个姿态吗？视死如归！对这样的人，你便是杀了他，他们的人也只会将他作为英雄一般顶礼膜拜……”夕夕眼珠转了转，悄悄道，“你不如不杀他，将他好生养着，同时对外宣称，凡是真心投降、依附我朝的俘虏一概不杀，这样一来……” “你是说……”齐天乐眼中精光一闪，轻轻握了她的手，“依依果然是京城第一的才女，设想周道。” “陛下过奖。”夕夕笑得尴尬。自己不过是一片好心不忍心看他受刑，但却出了这样的损招，此计一出，他老人家定然英名尽丧、生不如死了。 四个军校终于死死地扣住了西昌王，让他伏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他身后的其他俘囚皆怒目而视，见到这样的情形，周围的将校们生恐这群囚徒有哗变，握紧了腰间的刀剑。 三声炮响，兵部侍郎会意，立即上前奏道，“平定西北西昌王部所获俘虏，谨献阙下，请旨！” “将圣旨给朕，朕要亲自宣旨。”齐天乐对身边的司礼监提督小声道。 崔白杨将一早封好的圣旨递过来。 齐天乐打开，轻扫一眼，怔了会儿，瞥着夕夕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皇后同国丈大人竟是商量好的么？” 夕夕不明其意，疑惑地瞧着他。 他却一笑将那圣旨合了，扔回崔白杨捧着的金漆托盘中，起身背手沿着铺了红毯的路一直走到城楼栏杆旁边，在所有人都看得最清楚的位置站定了，“朕，凌虚国的君主！今赖诸臣赤胆忠心，区画转输，鼓舞边臣，人人用命，屡出奇谋，除凶雪耻，共奴夷首级千二百六十九颗降夷百五十七名擒获降，应择吉祭告献俘正法，以彰国威！” 他声音中虽有清稚之色，但洪广明亮，说到“以彰国威”的时候，广场上的百官将士竟一齐叩首，山呼万岁，当真威风凛凛。夕夕亦是一醒，知道自己是小看他了。在这一刻，他已不是那个讲无聊鬼故事的小男孩儿，而是一国之君主！ 他双臂抬起作势压了压，台下的声浪便停止了，他继续道，“然，酋首宫岩庆既愿俯首称臣，而我凌虚国向来以仁治天下，上天亦有好生之德，故赦之，封西伯侯，其余俘囚亦免罪。钦此！” 话音一落，万岁之声更是不绝于耳，而那些俘虏们竟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办才好。有人翻译给他们听，他们中的一些人竟呜呜痛哭起来。 西昌王被四个军校箍得紧紧的，被硬逼着朝齐天乐叩了九个响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已被人下了哑药而说不出话，否则他一定会朝着自己的部族们高呼，“阴谋！这是天大的阴谋！吾宁死，也不要狗一般的自由！”他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愤怒声，目光凌厉得如同刀子。 夕夕无意中触到他的目光，心头便如寒风吹过，结了层厚厚的冰凌。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们绝对不会得逞的！终有一天我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明明是个看来奄奄一息的老头子，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却让夕夕指尖冰凉。 齐天乐兴奋地回过头，却一眼瞧见她惨白的面色，“你怎么了？” 夕夕拜道，“这天真冷，臣妾想早点回去了。” 他点头，“也好，一会儿，宫中大宴群臣，宗室女子便有劳皇后替朕看顾着些。” “臣妾明白，定亏不了她们。”夕夕用余光扫过品玉公主，欢快地应了一声。 正说着，只听那俘囚中有人站出来，喊了一句众人都听不懂的蛮夷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