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梦非梦
年夜饭吃得很丰盛。吃过饭,沈小安几个给沈有福端了洗脚水,就跟沈有福拜年了。沈有福也笑呵呵的给了孙孙三个一人十块钱。沈小安三借过钱喜滋滋的拿到李月华跟前炫耀去了。又缠着李月华要压岁钱,李月华也不拖拉,一人给了二十。 接下来就是一家在一起看春晚。 其实沈小安超不喜欢看春晚的,她觉得春晚无非就是一群人在舞台上唱唱跳跳的,没什么好看的。想起上辈子有一次过年,她也是闹着要看春晚,高原还打笑她说保证看不完就睡了。结果沈小安硬是撑着眼皮子看到十二点钟。 沈小安虽然不喜欢看,不过她喜欢本山大叔跟潘长江的小品,把这俩小品看了,就揉了揉眼睛上床睡觉去了。 沈小安觉得很困哪。她一上床就睡了,连个梦都没做过。 沈小安睡得好,可不代表有人也一样睡得好。 高原觉得很冷,真的很冷。不只是身体冷,心也冷。 高原已经习惯了。不过想起来眼里心里还是酸涩不堪。今天是大年三十,别的小孩都是吃完饭就高高兴兴的领了压岁钱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可他,却要一个人蹲在冰冷的灶膛前洗着一大堆的碗。没有热水,王仁发说用冷水洗就行了,浪费那个柴做啥。他看了看周春梅,周春梅动了动嘴角,却没有说什么。高原心都凉了。也许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是被抛弃了。六岁的时候被父亲抛弃,十四岁的时候被母亲抛弃。高原突然觉得浑身发凉,他不知道他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不被任何人所爱着,不被任何人所期盼着。就连明天会是怎样他都不知道。他想放弃,干脆就不读书了,早点出去打工也比待在这个对自己冷冰冰的家里强。可是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反对,反对他的放弃。那个声音的强烈程度连高原都觉得心悸。他总是有一种感觉。觉得他一定要去云县念高中,一定要去云县一中,那里有着什么,与他相关的,就像他到了那里,他一定会找到心里总是缺了的那一块。所以,即使生活再怎么艰难,他也没有放弃。既然已经被所有人抛弃,如果还有人愿意爱我,愿意真心对我好,那么,我将穷尽一生的爱来回报。 高原睡着了,他终于睡着了。 梦里,他来到一个熟悉的房间。房间里摆着一张铺着水红色印花套被的大床,靠墙壁的地方立着两个米白色的大衣柜,靠床边的地方还摆着一个梳妆台,上面放着为数不多的化妆品跟一些女性的饰品。 这时,门开了,一个披着长长卷发穿着嫩绿色连衣裙的漂亮女人走进来了。 高原心里一惊,是那个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 只见她三步两跳的甩掉鞋子跳上那张水红色大床,随后又进来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高个男人,只见他微微皱眉的捡起女人乱丢在地上的鞋子,好生的在床脚放好。才跟着女人坐上床。 女人在说着什么,男人一直看着女人温柔的笑,有时候也会答几句,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女人在说。男人轻轻的抱着女人,像是抱着他的全世界。 高原皱了皱眉,这个男人是什么人,跟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高原想走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心里这么一想,脚下就动了。不过男人跟女人好像并不知道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还是自顾自的说笑着。 老公,你说我们以后的小孩叫什么名字呀?女人躺在男人的怀里,仰着小脸一脸憧憬的望着男人。 男人宠溺的笑笑,捏着女人的小鼻子说道,你想叫他什么就叫什么。 高原不禁好笑,难道女人叫小孩小猫小狗的,这男人也允许?高原想他以后的孩子一定要取个好听的响亮的名字。 却见女人微有不满的嘟了嘟嘴,那你说,我们以后生男孩还是女孩子?一双眼睛就死死的盯着男人。 男人轻柔的抚了抚她的长发,吻了下女人的脸颊,老婆想生什么就生什么。 这下女人不高兴了。只见她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盯着男人,两颊也鼓鼓的,一张红润的小嘴翘得老高,你根本就不爱我,你看你都不关心我生孩子。说着就要掉下眼泪珠子。 男人急了,赶紧把女人搂进怀里,细声的安慰道,老婆,老公保证老公是爱你的。只要是你生的,老公都喜欢,真的,老婆,老公不骗你的。说着把女人搂得更紧了。 快放开我,手好疼。女人使劲的推了推男人,男人一看女人的手都被他勒红了,心都疼了。赶紧抓过女人的手轻轻的吹着,还一边不停的说着,乖,都是老公不对,老公没注意到力气,把老婆抓疼了,老婆不生气了啊,老公吹吹。吹吹。 女人根本就没生气,她一脸笑意的望着正抓着她的手轻轻吹着气的男人,眼睛里是满满的温柔。 高原在一旁心酸酸的,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可是那人却是已经名花有主了。 高原也忘了,他现在也只是一十四岁的小屁孩子呢。 突然画面一转,是夜晚。高原稳了稳身形,就朝四周打量。 这是个山村,偏僻的山村。他现在站的地方是一个岔路口,他觉得非常熟悉。因为往里面走,就是他家所在的那个院子了。 高原迈开步子,准备回家看看,看看mama怎么样了。却见一个身影朝自己冲过来,在那身影与高原擦肩而过的刹那,高原借着月光看到了那人的脸。虽然是夜晚看不太清明,不过高原已经可以肯定那就是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个女人。可是这个女人为什么会从自家所在的那个院子里跑出来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她呀。高原也不回家了,就跟着女人。 只见女人在岔路口顿了一下,就转身朝旁边的黄角树走去。没一会儿就隐身在黑暗里了。 就在女人躲好没多久,又从院子里冲出来一个男人,他一边跑着,嘴里还不停的焦急喊着,安安,你在哪里,快出来,跟老公回家,安安,老婆,你在哪里? 男人的声音都嘶哑了。高原觉得这男人都快哭了。 见没人理他,男人在路口站了站,就朝村外跑去。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做了什么事惹得女人不高兴了。高原走到黄角树旁,见女人双手抱着膝,脸埋在双膝间,嘴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坏高原,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全家。再也不要理你了。 女人自顾自的说着,旁边的高原却傻了眼了。难道刚刚那跑出去的男人其实就是他自己,而这个女人,这个在自己梦里出现过多次的女人,这个让自己心里感到无限温暖的女人,其实是他的老婆。高原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他已经听不见这个女人在说着什么了,心里只是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这是他高原的人,是他高原的老婆。不是别人的,从来都不是。 想到这里,高原的心里缺失掉的一块突然变得满满的。他看着女人的目光也变得柔软起来。 过了好久,女人站起身来,她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在村口望了望,就朝村外走去。高原现在已经把自己定义在女人的丈夫的位置上,见女人走了,高原也理所应当的跟着走了。 一路上这个叫安安的女人就一直走在树阴下,高原也一直跟着她。 没一会儿就到了村外的公路边,女人露出欣喜的笑容,看见她笑,高原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小货车突然转了个弯朝女人驶过来。女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砰地一声就被抛向空中,再狠狠的摔到地上。高原就站在那里,像一根木头,他目光呆滞,全身发冷,像是死了一样。他的眼里只记得一片血红,大片大片的鲜血突然就喷洒在他的眼前,红得那么刺眼,高原的心随着那砰地一声被撕得粉碎。 他走过去,想碰碰女人,却见女人破布娃娃似的,原本生动的小脸被一片血污覆盖,只剩下一片灰白的死气。高原的心像是空了一样,只觉得心被挖了也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现在就只想随着女人而去。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冲了过来,他愣愣的站在女人身边,好一会儿才大叫一声,把女人紧紧的搂进怀里。就着月光,高原发现男人已经泪流满面了。他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不停的摇着怀里的女人,嘴里一遍一遍的喊着,安安,安安,你别吓老公,别吓老公,你知道老公禁不住你吓的。安安,乖呀,快起来,别坐在地上,冬天呢,地上好凉的,你看你美美的衣服都弄脏了,这是你最喜欢的那件呢。只要你乖,老公保证一回C市老公就给你买你年前看中的那件大衣,好不好,真的,老公保证,老公说话算话。安安,求求你,快起来,你睁开眼看看老公好不好,安安最爱老公了,别吓老公好不好,求求你,只要你起来,只要你好好的,老公什么都依你,好不好,好不好,安安,安安······ 女人并没有理男人,好像已经睡着了似的,安静的躺在男人的怀里。良久,男人也安静下来,他满怀爱意的亲了亲女人的小脸,抱着女人轻轻的摇了起来,像是女人已经睡着了似的,嘴里轻轻的唱着。 做你的男人 二十四个小时不睡觉 做你的男人 二十四个小时不睡觉 做你的男人 二十四个小时不睡觉 ·········· 高原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嘴里正轻轻的唱着这两句歌词。他突然觉得眼睛挺难受的,一摸,脸上全是泪水。 高原把脸上的泪水擦干,拿起闹钟看了看时间,才凌晨三点钟。高原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在想着刚才的那个梦。那个梦是那么的逼真,就像是曾经真的发生过一样。高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剧烈的跳着,隐隐还有着一丝疼痛。 也许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仅仅就只是个梦。当然,这确实也只是个梦。不过高原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这是一个预兆。他觉得那个叫安安的女人就是他的老婆,并且他非常爱她。不得不说,高原现在已经把安安当成了他唯一的所有的,因为有了这个梦,所以不管后来的路有多艰辛,高原只要一想到他还有安安,心里就充满力量。 也许,那个心底的声音一直提醒他的,就是这个女人,这个还没有被他遇见,也或许是他遗忘了的女人。也许,他一直心底想去的云县一中,为的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高原心里暗暗发誓,无论经历怎样的痛苦与磨难,他也要扫清一切障碍,只为见到这个女人,只为她。 所以,后来当沈小安一身嫩绿的裙装俏生生的站在高原面前巧笑倩然的看着他的时候,高原内心深处一直空缺的那一块突然就被填的满满的。胸腔里像是被注入了一丝温暖,迅速的扩展到全身。他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沈小安,眼睛里满是惊讶,狂喜。所有的都在最后化作满满的坚定。当然,这是后话。 我们回到现在。话说高原在下定决心后,依然是睡不着觉的。他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那个一直出现在梦里的女人,卷曲的长发,巴掌大的水嫩小脸,弯弯的柳叶眉,明亮的大眼睛,娇娇俏俏的小鼻子,玫瑰花瓣似的嫣红小嘴。时而是女人顾盼生姿的模样,时而是女人沉静思考的模样,时而是女人佯装生气的模样,时而是女人软软撒娇的模样······ 高原的心暖暖的柔柔的。这样的女人是应该被捧在手里细心疼着的。 高原暗自下了决心,他一定要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足够强大的男人,这样才能足以匹配这个女人,足以让女人依靠。 这,注定是个不平常的年三十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