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艰难困苦玉汝成
青龙谷铁面军主帅张若灵的军帐内，杨素与高颖坐在下首，静静地看着张若灵。张若灵正低头深思，此刻她并没有戴铁面具，清秀的面庞在烛光的映衬之下，更显的睿智。 终于，张若灵抬头问道：“今天情况怎么样？” “一共淘汰了八百一十三人！”高颖痛心疾首道。 “才淘汰这么点人？”张若灵皱眉道：“淘汰速度太慢了，得加快速度了！” 高颖听罢瞠目结舌，他不知张若灵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愣了好半晌，高颖忍不住问道：“张帅，为何这么急？” 张若灵叹了口气道：“若我一直在，倒也不必这么急。可我要不了多久就要离开长安，我想在离开长安之前，尽快让铁面军成型固定下来，这样我走了之后，你们只要按照我留下的计划进行训练，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可若连人员都固定不下来，我走了也不放心！” 看高颖与杨素不解的目光，张若灵直言道：“你们俩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了，但此事你们听了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向外透露一丝一毫。” 高颖与杨素二人点点头。 “陛下已经计划伐齐，为了配合陛下的伐齐计划，三个月之后，我将去北齐做间细，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将铁面军这里的事了结了。你们也知道，我在铁面军上花了不少心血，我不想因为我走了之后，铁面军再生出其他波折。这也是我请你们来的目的，我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能让铁面军按部就班的发展，你们明白吗？” 二人听罢，不由感慨万千；张若灵帮助陛下除去宇文护，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不世之功了。谁知她不仅很快组建了陛下的禁卫军，而且还要去北齐做间隙，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在张若灵那纤弱地身体里怎么会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 与此同时，他们二人也为张若灵对他们的信任而感动。偌大的铁面军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们不说，而且去北齐做间细如此机密之事也不隐瞒他们，这等于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在了他们的手上。 “张帅，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 “训练前，我先向诸位通报一个情况！”络腮胡子的话让长孙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昨天第一天的训练中，我们成功地淘汰了八百一十三人！” 站在队列中的众人默默无言，在进入铁面军之前，他们个个都豪言壮语，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可现在一天就淘汰了八百一十三人，说不定哪天就会轮到自己身上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誓言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顿了顿，络腮胡子大喊道：“你们想不想做被淘汰的下一名？” “不想！”众人齐声高呼。 尽管现实如此残酷，可没有一个人愿意退缩。 “那好！负重越野训练，开始！” …… 依然是去为一个馒头而奋斗，依然有人要饿肚子。 综合障碍场依然是那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或许是第二次练习了，虽然小腿肚子还是在打颤，可长孙晟心中却没有昨日那么恐惧了。 荆棘之下的鲜红的颜色此刻已变为了暗褐色，长孙晟奋力向前爬的时候，一个词闪现在脑中—血路。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不上饭的阴影又重新降临到了大家的头上，所有人都像上紧发条的钟表一样，永不停歇地向前奔走。 格斗训练开始了，长孙晟看了看眼前的对手使劲揉了揉眼重新数了一遍。没错，是十个人，比昨天整整多出了一倍。他偷眼看看别人，其他人还是五个对手。 “开始！”还没等长孙晟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络腮胡子已经下达了口令。 看着密密麻麻冲向自己的黑衣人，长孙晟赶忙收回心神，仔细应付。 多了五个人，长孙晟明显感觉自己吃力之极，面部也挨了几拳，眼睛高高地肿起。 不过，长孙晟还是非常强悍，在一柱香即将燃尽的时候，他还是将十名对手全部放倒了。虽然累得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可长孙晟还不忘用挑衅的眼神瞪了一眼络腮胡子。 李浑像昨天一样，游了两趟粪水才算过关。 第三天，又到了格斗训练时间。长孙晟的脸僵硬的已经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了：他被二十名兵士团团围在了中间。 连续高强度的训练，每顿饭都吃不饱，使得长孙晟体能严重透支。就算他在最佳状态，也没有把握面对二十人的围攻，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境地。 果然，没有两分钟，长孙晟就被打倒在地。 “报告！”长孙晟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怒目盯着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饶有兴趣的转过身来：“你有问题要问？” “是的！” “那你可知道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络腮胡子所说的是铁面军的规矩：所有人必须无条件服从，若有疑问可以打报告，不过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准吃下一顿饭，并且当天所有的训练项目要重新来过一遍。 对他们来说，能坚持下去不被淘汰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如果饿一顿，然后再将当天的训练重新来一遍，这与自杀没什么两样。所以，很多人就算有疑问也会忍住不提出来。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问！”长孙晟倔强地回答道。 长孙晟是训练以来第一个提出疑问的人，众人都用不解和怜悯的目光看着长孙晟。 “那好！你问吧！”络腮胡子看着长孙晟。 “为什么我需要面对二十个人？” “因为你能打呀！” “能打应该受到奖励，为何要受惩罚呢？难道铁面军需要的是一群窝囊废？”长孙晟悲愤无比。 “我来回答你吧！”就在此时，一个带着铁面具的将领出现在了长孙晟面前。 “不知你是？”长孙晟虽然不知面前是何人，但他却听得出来，说话之人是个女人。 高颖从后面走上前来，大声喝道：“大胆，还不拜见铁面军张帅！” 长孙晟来铁面军之前就知道主帅是张若灵，虽然张若灵是个女子，但长孙晟却听过她的事迹，对她还是很尊敬。 “铁面军第五营一百九十四号拜见张帅！”长孙晟向张若灵施礼道。 “免礼！我问你，你知道铁面军与大周别的军队有何不同吗？” 长孙晟大声回答道：“铁面军是陛下的禁卫军。” “既然是陛下的禁卫军，那陛下的命令以及交给你们的任务，你们是不是应该全力以赴去完成？” “这是自然！” 张若灵点点头：“那你可知道铁面军最终确定的员额是多少？” “一千人！” “那你们一千你的军队碰上了几万人或者数十万人，该如何完成陛下交给的任务？” “这？”长孙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铁面军是陛下的禁卫军没错，可你只知道铁面军的特殊身份，却不知道其他几个特殊的地方！” “请张帅明示！”长孙晟拱手道。 “铁面军是运用特殊身段执行陛下特殊任务的特殊士兵，你们需要做的是完成陛下的任务，而不要你们去和敌人硬扛，完成任务和能打不能打有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是这样，你不如去其他军队，而不是待在铁面军。” 张若灵的话让长孙晟无法辩驳。 “假如你面对两个对手，一个实力无比强大，一个却弱不禁风，你会把注意力放在哪个对手身上？” 长孙晟身子一震，他终于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你们将来是去执行陛下任务的，不是展示强大实力的。你这种愚蠢的做法，会导致你的敌人以最大的力量来对付你，会导致你无法完成自己的任务，会导致你你们大量伤亡，如果是这样，一千人能起多大作用？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就算再强大铁面军也不会要你的！” “张帅，我错了！”长孙晟低下了头。 “继续训练吧！”说完，张若灵转身而去。 “第五营一百九十四号！”络腮胡子大声喊道。 “到！”长孙晟大声回答。 “先去接受格斗失败的惩罚，再去补全天的训练！” “是！”长孙晟一阵风似的直奔粪坑而去 …… 到了第五天，已经被淘汰了六千多人了。被淘汰的人都是万分地不情愿，留下的人也是绝望之极，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如果只是训练量大也就罢了，最让长孙晟无法忍受的是每天三顿饭根本就吃不饱。且不说每顿饭铁定有许多人吃不上馒头，就是有馒头吃的人也发现，馒头越来越小了，而且质量越来越差了。 这一天，当一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抢到一个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馒头后，面对着像喂鸟一样的晚餐，他惊异地发现，就这样的馒头居然只有五成熟。 这人终于发怒了，他揪着身旁一名兵士的衣领：“这他娘的是给人吃的吗？” “你赶紧松开，否则我喊来教官，你将会被淘汰！”兵士非常冷静地警告着面前这名汉子。 “他娘的，老子不怕，你喊谁来老子都要跟他论论理！”汉子声嘶力竭地喊道。 “是吗？那好，你和我来论论理吧！”张若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像幽灵一样地出现在那名汉子的身后。 “张帅！”张若灵每日带着铁面在军营中四处巡视，那名名汉子自然认识，赶忙敬礼道。 “如果陛下需要你去奋力冲杀，你会去吗？” “报告张帅，我将义不容辞！” “如果给你的馒头半生不熟，你还会去吗？” “我……”汉子脸色变了，他明白张若灵问话的含义了。 “张帅，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你被淘汰了，你走吧！” 张若灵默默地望着那名特种兵沉重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要给我们一个嘴和两只耳朵吗？就是要让我们多听少说！说多了没有任何好处！” 说完，张若灵背着手悠然离开。 前车之辙后车之鉴，自打这以后，留下的人都明白了：哪怕给你的是一坨屎，你也不能有任何怨言，否则面临的就是淘汰。 有道是此消彼长，留下的人退缩了，可训练他们的人却更加肆无忌惮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更加凄惨了：馒头里竟然吃出沙子。 有一天，长孙晟终于吃上rou了，但只有三成熟，一口咬下去血水直流，但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第二十三天的时候，长孙晟吃完晚饭，感觉肚子不舒服，赶忙往厕所跑，跑到厕所后才发现人满为患，不止他一个人拉肚子。不用问肯定是晚饭有问题，可是晚饭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最后，长孙晟分析得出的结论让自己大吃了一惊：教官们在晚饭里下了泻药。尽管这个消息让长孙晟目瞪口呆，可他却无法去理论，如果教官学着张若灵问了一句：“如果你拉肚子了，还能不能去打仗？”然后理直气壮地将他淘汰，他冤不冤呀！所以，只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更有甚者，第三十五天的午饭，竟然是在茅厕边上吃的。 每个人必须游过二十米的粪坑，然后一只手从另一端爬上去，然后领取一个馒头。如果两只手都搞脏了，那就没有馒头可吃了。此时的粪坑早已不是第一天的模样了，数十天来造的粪已经使粪坑成为了稀糊状。 包括长孙晟在内的每个人都被要求一边跑一边吃，浑身弥漫的臭味让他作呕。可是长孙晟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呕吐，否则将就没有体能支撑他们完成当天的训练了。 每天无穷无尽地深蹲起、仰卧起坐、俯卧撑……还得训练鸭子步、兔子跳、折返跑、举圆木、越障碍。 最可恨的是每次长途行军回来要么捡绿豆，要么数大米，要么把混在一起的黑芝麻和白芝麻分开。花样繁多的折磨使得长孙晟筋疲力尽话也不愿意多说一句。 每天只有不到三个时辰的睡眠，每顿铁定的一个馒头一碗汤，就这还有很多人吃不上，离开的人中至少有一半是因体力不支而惨遭淘汰的。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剩下的人已经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那就是服从、服从再服从。在这里没有同情，只有残酷的淘汰。 “别淘汰我！别淘汰我！” 一声大喊把李渊惊醒，他赶忙翻身坐起，原来是睡在他旁边的窦建德在做梦。 “建德，没事！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是不会被淘汰的！”李渊安慰着窦建德。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表现，都是因为压力过大。淘汰是残酷的，它如魔鬼一般压迫着每一个人，包括李渊在内。 或许是李渊的话起了作用，窦建德点了点头，但面上的神色依然是凄惨和绝望的。 “相信我的话，你不会被淘汰的！赶紧睡吧！” 窦建德终于沉沉睡去，可李渊却没有了睡意。虽然他一再鼓励着周围的其他人，可他心中的压力比起他们一点也不少。据李渊所知，被淘汰的人之中，就有好些就是因为压力过大导致神情恍惚无法继续参加训练而被淘汰的。 李渊虽然自小习武，可这里的日子对他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他能坚持到现在，完全凭的是一种毅力。这么多天来，他见得太多了，有些人练着练着一头栽倒在地，有的救醒接着练，而有些被抬走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李渊好歹也挂着国公的头衔，可在这里什么也不是，有时实在是太累了，有时练着练着就能睡着，有的时候早晨连床都爬不起来。最惨的是前天，在长途行军中，他的脚被磨出了鸽子蛋大小的血泡，而且还是难得一见的“连环泡”：外面的大水泡中还套着一个小水泡。这种水泡很稀少，可却上你苦不堪言。杨素亲自来为他挤了脓放了血，然后要求他放弃，可李渊却拒绝了，虽然训练中一颠一跳地，但终归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 格斗训练中，长孙晟不再那么抢眼，他把在格斗中最大限度保存体力，当作一项任务去完成，怎么最节约体力怎么来，根本不拘于胜负。 第五十天的晚上，又有一人被淘汰，原因很简单，他在四十里负重行军回来后，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进入做饭的帐篷拿了一个馒头，结果被发现了。 当张若灵在所有人面前宣布此人被淘汰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张若灵：“张帅，我没有违反命令，而且所有的训练都坚持下来了，只是因为太饿拿了一个馒头，为什么要淘汰我？” “不，你不仅违反了命令，而且还有一个课目也没有坚持下来！”张若灵斩钉截铁道。 听了张若灵这话，不仅面前之个，其余人也不解地看着张若灵。 “知道为什么每顿只给你们一个馒头不让你们吃饱吗？” 众人摇头，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你们将来执行任务，将会出现顾不上吃饭或者没饭吃的情况，为了磨炼你们在没有食物或仅有少量能够意志坚定、连续作战的能力，所以。我才专门设立了这么一个耐饥饿训练，你偷拿了一个馒头，能算是坚持下来了？” 听了张若灵的解释，长孙晟这才明白，原来不让他们吃饭也是一项训练课目。 被淘汰的这人是铁面军淘汰的第一万一千零二人，仅仅过了五十天，原来偌大的军营变得空荡了许多，原来的一万七千多人，只剩下了六千人。 五十天，对人的一生来说或许极为短暂，但对于长孙晟来说却显得那么漫长。 五十天里不断有人受伤、吐血、被淘汰，在严酷的现实面前，热血誓言是那么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