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相伴行
“王爷。”我跪下行礼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见我没了下文,便问:“在干什么。” “回王爷,”我犹疑了一下,“觉得,闷得慌,就出来了。” “那你跟见了鬼似的跑什么。” “我后来是要找王爷,”见他没有说话,我便继续描,“没找到,又急着回去……就跑了……”刚出口又后悔万分,这话怎么也说不通的。 果然,他问道:“找我做什么。” “我……”我顿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还要说谎。”他终究是不信,声音虽低沉但是掷地有声。 我沉默着,算是默认了我没有说实话。 “再编,编的能骗得过去时再来找我。编不好就在这一直跪着。”说着竟像是就要抬脚走人了。 “王爷,”我慌忙地抬头,“我去石云宫了。” 他显然愣了一下:“西面那个石屋子?” “嗯。” “去那干什么。”他问。 “母亲和哥哥送我的东西,我就埋在那里。我想拿回来,可是走到那林荫路上实在害怕,就又回来了,怕遇上人所以才跑的。”只能照实说了,但愿他不要责备我。 “就这么个破事儿,值当的非扯个谎吗。”他顿了顿又说,“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明日我叫人陪你去。” 明日再去,明日他不定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肯定会忘了。我若是去提醒他,惹他心烦,肯定会发脾气骂我的。 “王爷,我想今晚……”我继续支支吾吾,“我想今晚就去,埋得挺久了。” “什么东西非要现在挖。”那总是有些不耐烦的情绪似是又冒出来了。 “是母亲贴身戴的,总埋在那里,我晚上想着就睡不着。”我说。 还好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疲惫地叹了口气:“起来吧,我跟你去。”说着就朝着通向石云宫的方向先走了。 我这边也慌地忘了谢恩,便匆匆跟上他。心里有些后怕,竟然搬动他来跟我干这莫名其妙的事儿。 那条路还是阴森森的,她们似乎并没有离去,而是静静地躲起来了,在幽阴的角落暗窥着我们。 突然想起母亲曾经跟我说过,常执刀戈,久经沙场的人,本身就带着一股子杀戮的血腥,鬼魂是不敢在他们面前现身的,所以他们也从来不会害怕鬼魂亡灵什么的。比如我的父亲和哥哥就都不怕。 “王爷。”我又跟紧了几步,轻轻唤了一声。 “讲。” “您怕鬼吗?”声音小的几乎就只有我自己能听见了。 他没有回答,转过脸看着我问:“你怕?” 然后还没等我说话便向我伸出手。 我小心地将手放进他的手中。 他的手,每一处指节都透着一股子刚劲,被这样的手握着,很安心。但同时又隐隐担心哪一天反会被他捏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竟会突然萌生出这样如同对将来的预知般的感觉。 有些失神。 还在失神着,就到了石云宫了,我又看见了那个地方。 有些不一样了,挂着的字符没有了。 屋子的门被横七竖八的木板钉了一气。 为什么要将这里封死。 我正发呆,忽听见他问我:“埋在哪儿了。” 我带他绕到殿宇后,那一大片缜密纠结着的荆棘簇拥着一扇窗子,我指着那窗子下面说:“就在那儿。” 他抽出随身的剑,剑身出鞘的声音如同划过山间湖波般清冷鸣响,凛凛寒光令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向后闪了几步。 那些固执地交织缠绕,面目狰狞的生灵,在那剑下被生生砍断,折落下来,狼藉的残骸被他踹向一边,一条可以过人的小道铺陈眼前。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得让我心惊,并且害怕。我又一次萌生了幻想的画面,仿佛那些被踹开的不是枯枝,而是人的尸骸。 我恍若切实地看见了哥哥跟我描述过的,长空硕在战场上时那残忍利落至精纯的杀戮。 可是我竟然要嫁给这个人了,瞬间弥漫的恐惧,在那一刻沉沉压上了我的心头。 “埋在哪儿了。”他又问。 我这才发觉他已经走到那扇窗前了,目光正看着我。
我匆匆地走过去,凭着记忆指了指一个地方:“这儿。”说着就要用手去刨。 却被他挡开,他将剑倒过来,用剑柄插进土里一撬便铲出一个小洞,可能是我的估计不准,那洞最后被扩大了不少才找到。 一支玉簪,一支镯子,一副耳坠。一件不少。 我小心地擦了擦收好,他已经站起来了,将剑插回剑鞘,低头看了看我问:“明明害怕,怎么还埋到这儿来?” “不是专门跑来埋的,我在这被关过,当初送饭的嬷嬷要收走我们随身戴的饰物,我就埋在这儿了。” “你被关在这儿?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刚来呈国不久,在南华殿第一次见到您之前,一直都在这儿的。和好多人一起,我起初也不明白,后来听一个jiejie说,许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王族血统,糊弄了大王。”我答,却暗暗心惊他怎么竟然不知道。 “这怎么都钉住了。”他问。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赫然发现这窗户竟然也被层层叠叠地钉了好多的板子。 “不知道,”我怔怔地摇摇头,“原先没有的。” 我怎么会知道,这呈宫的事情他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反问起我来。 他扬起手,几下便将其中几条钉死的板子硬拽了下来,发出“咔咔!”的脆裂的响声。 终于露出一掌宽的缝隙,他向里面望着,目光从一头慢慢扫向另一头。 他的神情在月色下渐渐沉凝,我相信他肯定看见什么了。 禁不住由恐惧所致的好奇,我踮起脚,两手撑着窄窄的窗沿,好不容易将头凑向那个缝隙,却忽然有一只手猛地盖住我的眼睛。 “谁让你看了。”他低喝了一声,一只手忽地盖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将我的肩一扳便强揽着我离开了那窗子。 回去的路上,我记得,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很沉默的样子。 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究竟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