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信使
远方的来客啊,这里有老铁匠的小屋; 可以歇脚的地方啊,暂避飘飞的风雪; 我们有好酒相待,热腾腾的好酒; 请停下你匆忙赶路的脚步啊,等待旭日再临; 这里欢迎每一位正直的行路者; 请允许我向您道声好,卸下您的马鞍,脱下您的背囊,靠向装满炽烈炭火的炉膛; 坐下来,有大把的时间慢慢抖落行装上的雪花; 坐上垫着厚厚毛皮的小凳, 我管您心在何方,我们都会为了您的到来欣喜异常! 乔伊盾轻哼着这首歌谣,这是铁匠老爷经常哼唱的小调调,热情洋溢! 下坡的缓地上出现了几支摇曳的火把,时明时暗。落雪依旧刷刷地下着,任何站在雪地里的生命都能感到其中的冰凉刺骨。 醉鬼和铁匠老爷也出门相迎,几个黑影逐渐变大,火光也变得更亮起来,马儿踏雪而来的声音传入乔伊盾的耳中。 这多半是几个守城的军士,其中三人着浅灰色披风,他们都骑着瘦高的大马,有些残破的甲胄冰冷厚重,背后斜插着长剑。 他们的靴子上沾着雪沫跟烂泥,几匹大马打着雾气腾腾的响鼻,马厩里传来极影浑厚亢奋的嘶叫,几个人的胡子都挂着晶莹的冰块,鼻子跟脸颊一样红得发紫,牙关则咯咯地响个不停。 等到他们到了跟前,乔伊盾才发现原来走在最后的那匹马可不是驮着行李,而是一位粗壮的矮个子。 最先从马上跳下来的是一位军官模样的人,身着皮毛滚边的灰色披风,里面是斑驳老化的皮具护甲,他抖落身上的雪花带着一副委婉的口气说道:“非常抱歉老人家,我们路经此地,想跟你讨餐饭填饱肚子,然后借宿一晚。”军官身后的几个人陆续下马嘟囔着,八成是诅咒这个鬼天气。 “填饱肚子?不知道美酒跟鹿rou能不能满足诸位,”铁匠老爷叼着烟斗笑着欢迎说,“请进来,朋友们!”他的笑声温暖而热情。 他们把几位夜行者引入里间的炭炉边,寒气逐渐退去! “看来我们遇到了一位好心肠的师傅,如果今晚能有个角落睡上一觉是再好不过了”军官客气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最好是可以倒头便睡的那种,这一路可要了我的小命了。”一个满脸麻子的军士说道。 “对我来说我希望明天可以穿上干爽的靴子,该死的雪天让人烦透了。”一个脖子跟他的脑袋一样粗的家伙咕囔道。 乔伊盾把门关好之后跟着走进里间坐下来,夜行者们显然冻得不轻,他们浑身冒着水汽,手脚哆嗦。 乔伊盾向炭炉里添加了不少的沙棘木炭,火炉的后方是一个排着整齐凿痕的石槽,里头装着满满的水,guntang的水,石槽的水引向用砖石搭建的床铺下方,床铺上铺着干草以及柔软的皮毛,看起来暖和极了。 屋外的风声彷如女人的尖叫声一般,让人牙根痒痒,小屋里的酒气跟rou香气开始弥漫开来,几位夜行者不时地看着那口大铁锅,吞咽着凸起的喉结。 安顿几位夜行者马匹的醉鬼撞门而入。 “老人家,我们这下恐怕多有麻烦,请允许我给您介绍我的同伴们。”军官显得客客气气,总是带着叨扰的口气。 麻子叫米玛-雷纳,粗脖子则是哲罗-尼尔玛兹,高大军官自己则是那位粗脖子的老哥,他叫伊多斯-尼尔玛兹,树洞小矮人是里瓦索-埃蒙。 简单的介绍过后他们开始聊天,等着晚餐的到来。酒鬼从石槽内取出几个木质杯子还有鹿馕做成的酒袋子,他把杯子分给夜行者们,然后倒进满满的美酒,屋内升腾而起一阵阵带着陈年佳酿香味的雾气。乔伊盾打开大锅,rou香四溢。 “精rou跟肥rou层层交错的鹿rou可是寒冷雪天的好东西,放在锅里慢火炖烧,冒着吱吱的油泡,窜上屋顶,不仅美味还能驱寒!”铁匠老爷砸吧着嘴说道:“这可是我老铁匠引以为傲的养生之道,让我们来一起分享吧我们朋友们,请不要客气。” “嘿,这可真是意外啊,这样的鬼天气竟然在大晚上看到赶路的人!”酒鬼给客人们递过去手里的熏rou,“先填饱你们可怜的肚子吧,剩下的等到明天再去想。” “我们在原野上追捕一头受伤的白熊,”伊多斯的声音略显疲惫,胡子上的冰块在滴水,“但显然,这个鬼天气让我们错失了方向感……” “在我看来你们可不像是猎人的打扮,当然啦,老铁匠从来不会打听剑客要打的宝剑是拿来干嘛的,如同我不会打听你们此行的目的一样,我可不会问你们为什么赶着夜路带着一位树洞人违反军纪擅自狩猎!况且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老人的话语沉沉,其余几个人跟酒鬼在一旁狼吞虎咽,他们当然管不着这边的话题。 “是的……”伊多斯嘴里的rou在他来得及细细咀嚼之前咽了下去,他抬起满是胡子的红脸,显然是被噎得不轻或者冻得不轻。 “这可不是一个好借口啊我的朋友,我们毫无恶意,也许你可以把你们的故事说的更加清楚一些。”老铁匠低眉狐疑。 “不!我们要赶往冰封之城…”麻子插话道。 “你这个丑陋的家伙,如果熏rou还不足以塞住你的臭嘴,你最好给我装成一个体面的哑巴!”军官伊多斯满脸紧张。 “是的,你们是前往北部的信使,你们的甲胄你们的佩剑瞒不了我的老眼,没有人会在纷扬飞雪的北版大陆长途跋涉而仅仅是为了一只受伤的熊,即便是它吃了你的孩子,抱走你的妻子!”老铁匠的目光锐利,“我见过各种行路者,穿着各式各样的猎人,但你们不是,所以不要以为随便可以糊弄一位老人,这里的上空我已经记不起有多长时间没有雪鸮从葛兰干飞来了,我倒是想问问为什么呢?” “想必您就是雷登大师?”军官诧异地问。 “如果你说的是打铁的博兰诺-雷登,那正是在下!” “非常抱歉导师大人,我们以为我们失去了正确的方向,况且路上像您这样打铁的人可不在少数,希望大师不要见怪,进门的时候我并不敢确定您的身份……” “小心行事并非坏事,但我听到传言说现在独山铁矿突然增多了不明的响动!为什么冰凌城却收不到一点信息?”老人抛出问题 “传信的飞鸟恐怕都是失去了方向吧,您也看到了,我们之所以带着一位树洞人也是担心失去方向,现在连弓山古堡前边的精钢铁链也重新响起了巨大的撞击声,少爷不得不领兵进驻弓山,以免三索桥成为暗黑势力登陆北版的途径,现在独山北镇也是冰雪封城,镇里缺乏物资,战马消瘦!” “他理应去关心百姓和固守北镇的高墙,而不是在三索桥边监视食人巨兽的一举一动,暗黑势力如果要从三索桥进攻北版,他们得先驯服了那几只地魔。” “地魔?那不是一个传说而已吗?”麻子放下手中的杯子。 “传说?不!那可不是一个传说,比斯巴曼老王朝的缔造者博洛兰登出于怜悯之心,让耀阳议会的智者把远古食人地魔从驼山地底解放出来,并与之签订盟约,让他们守住三索桥,这样一来克鲁瑟人(尖牙族)和暗黑云带的邪恶势力就不敢涉足北岸,当然,地魔可不仅仅对这些感兴趣,如果你愿意,他们也乐于把你当做点心。” “即便是鼎盛时期的比斯巴曼王朝,北版也没有它的属民啊,为何让地魔扼守三索桥?。”军官满脸的匪夷所思。 “是的,但独山在这里,比斯巴曼王朝很多的精钢剑便是独山铁矿开采锻造而成。他们用重型运载船队沿威斯德洛伦江下游而去,抵达落日湾绕过多纳平原,进入科涅斯环海,最后到达卡斯蒂列。”老人诉说着过去的久远历史。 “十六年前紫衫王朝的贵族军队溃败之后不是经过三索桥到达北版大陆的?”粗脖子惊异地说道,“怎么没看到他们都被那几个巨大的家伙给解决了啊!” “那只是老丞相冈隆-费拉卓塔带领的一支残余队伍,但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老丞相会安然无恙地抵达北版的原因,照理说当年的耀阳盟约是以国王之剑签订的,而目前所知的比斯巴曼王朝后裔仅剩佐图公爵大人这一脉,而国王之剑也早已不知所踪,冈隆过河必定不是凭着国王之剑让地魔退却的,唯一的解释也许是地魔有感于比斯巴曼的恩惠,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据当年经过三索桥的老兵所说他们在三索桥并未受到损失,过了桥之后士兵们纵火烧了三索桥的木板,三天三夜之后士兵们看到了四个大得不得了的黑影在精钢索链上晃悠,而现在地魔又重新用巨型木板搭起了桥面。” “那可真是够吓人的”麻子缩着脖子感叹。 乔伊盾往火炉里添加致密的沙棘木黑炭,屋里的温度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这种时候可是听故事最美好最合适不过的时光,看起来他今晚收获不少。 “独山北镇现在粮食匮乏之极,我们接到通知要快马赶路,去向公爵大人求援!”麻子说完顿了一会,平静的脸上爬上了惊惧之色,嘴唇哆嗦着继续说道,“现在暗黑云层笼罩…笼罩着的山脉…经常在夜深人静之后传来古怪的吟咏,忽近忽远…像擂鼓声…不,有时候又像耳边的蜂群…”
“独山北镇的前边是威斯洛伦江的浅滩,那是大军进入北版的理想位置,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谁也不知道哪一天被蛊惑的尖牙族会渡江占领北镇,一旦北镇陷落,北版就如同失去护巢的雏鹰了!”铁匠老爷浓密的眉头挤在一起,似乎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 没有人愿意打断老人的思索,乔伊盾注意到那位军官也低下了头,脸部生硬的轮廓陷入斗篷下的阴影中。 “但我希望不会这么糟糕!”老人的眉头舒展开来,微笑着向乔伊盾眨眼,“再给我们的几位信使倒一杯酒吧!” 乔伊盾放下手里的火钳拿着鹿馕酒袋子向客人们走过去,他看着铁匠老爷请求道:“雷登先生,我可以去北镇看看吗?” “这可不是我们两个老头子说了算的,还是去问问你的父亲大人吧。”酒鬼的醉意显然更浓了。 这家伙又开始称自己为老头子,不过醉鬼的言行举止总是让人匪夷所思,北版大部分的醉鬼都是如此。乔伊盾如是回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北镇来的几位信使显然意识到了乔伊盾的身份,他们放下刚刚倒满的酒杯站起身:“很荣幸,乔伊盾公子!” 乔伊盾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否应该握着拳头置于胸前顿首致意还是说些什么其他的话。 “诸位不稍多礼,现在你们是我们的客人,不是吗?”老人笑着示意他们坐下,乔伊盾也走回自己的小凳坐了下来。说完老人又往烟斗里塞着漆黑的劣质烟叶,他的笑容慈祥:“孩子,还没到时候,但倘若你要执意一见食人巨魔,那我不妨考虑一下” “什么时候?” “等到你准备好了之后!” 乔伊盾颓然放下手里的火钳,铁匠老爷的回答永远都是‘等你准备好了之后’这句话,那可真是够伤人的,乔伊盾心理不满地想着。 他现在即将迎来他的第十六个命名日,随着越来越多地了解了过往的历史以后他的脑海里逐渐明白了他的兄长缘何有那样的疑问——怎么回到彼岸?如何拯救北版的百姓?父亲给出的答案就像他自己那样冰冷坚硬:“当你跨上自己的战马,懂得正义实为鲜血铸成的时候,答案便会揭晓!” 他的父亲对待自己的孩子可以用苛刻而又残酷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七岁的时候,乔伊盾依依不舍地被迫告别了自己的家人,跟着铁匠老爷一起生活,学习认字,当然最为开心的是书里记载着一些历史,但稍显不足的是这类存书并不多,仅有的基本他早已熟读,而在那之外就是整日不休地给铁匠老爷打下手,他对外面的世界早已跃跃欲试。 他想他的兄弟、他的母亲,还有他视力不太好的奶奶,奶奶给他的印象总是如夏天的太阳那般温暖,她的笑容皱巴巴的,像盛开的雏菊,没有牙齿的嘴巴含糊不清地不停唠叨,给乔伊盾讲故事的时候总是前后不搭,甚至把某位骑士或者某位国王描述成美丽漂亮的女孩。 清晨来临的时候乔伊盾听到了马厩里传来马儿的嘶叫声,穿好衣服以后他走出推开铁铺的木门,微弱的晨光迎面而来,潮湿冰冷无处不在,他不禁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不远处的小丘上积雪压着矮树丛的枝条,山谷处依然阴影沉沉,北镇来的士兵已经把马儿从马厩里牵出,他们即将启程往冰凌城而去。但他没有看到铁匠老爷跟酒鬼的身影,酒鬼多半是去看他装的陷阱去了。 乔伊盾向马厩走去,积雪已经到了小腿处,他靠着树下积雪不多的地方走过去,几位士兵显然看到了他。 “乔伊盾公子,有何吩咐?”军官牵着马站在雪中向他喊道。 “您看到了导师先生吗?” “没有!”他回答道,“当我们起来之后除了你空无一人!” “能等我一下吗?骑士先生!”乔伊盾走到了军官跟前。 “当然可以!公子”军官顿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地说道,“但我不是册封的骑士我的公子。” “请准许我跟你们回冰凌城!”乔伊盾请求道,军官欲言又止。 “可以吗?”乔伊盾的语气非常诚恳! “万分荣幸,乔伊盾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