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居民委员会
“商量就不必了吧。”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是在场上众人听来，却不下于一声惊雷，当时就炸开了锅。 羽东来是个孩子不假，但是这么久以来，谁心里都明白，偌大的喜东来酒楼就是由这个孩子当家。因此不管再怎么不服气，对于羽东来的话，却是没有人敢不当真。 不用商量，这里面的意思是谦虚还是傲慢？是说自己人微言轻说不上话，还是压根就不屑和大伙打交道？ 人群中顿时嗡嗡作响，大伙儿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方守诚直到众人安静下来，才冷笑着站了起来。 “羽少东家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真如王喜财所说，少东家想以七岁之龄，统领我们华埠的老少爷们？呵呵，好，好啊！” 他说着作势就要抬脚出门，却忽然听有人接嘴道：“方掌柜，你这话说的……莫非是在羡慕我们少东家年纪轻轻，就赚得比你多了吗？” 方守诚脸色一变，循声望去，只见周万秀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好像刚才那句刻薄至极的话不是他说出来的一样。 “周万秀！你……” 还没等他发作，周万秀已经接着道：“方掌柜，您是做大买卖的人，这点度量总该有吧？我们少东家的话还没说完，您就在底下起哄，这可不是聚云楼方家的做派。” 周万秀为人处事极为灵活，一番话绵里藏针，说得方守诚反倒不好开口骂娘，只是恨恨地看了周万秀一眼。 “好啊，那我就听听，羽少东家究竟有什么高见。” 方守诚气呼呼地坐到座位上，也不顾什么礼数，拿起手边的茶壶就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 聚云楼在唐人街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如果论起年头，却是比喜东来还要早上几年。聚云楼的老东家方晋轩和徐云升是平辈论交，都是华埠里有名望的长者。近年来，方晋轩日渐老迈多病，就把手头的生意交给了两个儿子方守诚和方守信。 方守诚自接手聚云楼以来，行事稳重、精明干练，很是将聚云楼打理了一番。如果不是羽东来重掌喜东来酒楼，这唐人街中餐龙头的位置非聚云楼莫属。 然而今天在这宴会上，方守诚堂堂一个大酒楼的掌柜，却是屡屡受沮，不由得颇为烦闷。他心中打定了主意，也不管姓羽的毛头小子要说些什么，听完之后甩开袖子走人就是。 然而方守诚虽然主意已定，却禁不住羽东来不按常规出牌。 只见羽东来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方守诚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啪的一声，一巴掌就拍在方守诚的脑袋上。 “你！大胆！” 方守诚猛地蹿了起来，一脚踢翻椅子，眼看着就要发作。 “王子疆这个人，你认识吧？” 羽东来似乎很随意地说出这句话，却让怒气冲冲的方守诚瞬间哑了火。 王子疆！方守诚猛地跌坐在椅子上，心里如坠冰窖。 自打接手聚云楼之后，方守诚一直励精图治，对待下人就难免有些刻薄。而这个王子疆，原本是聚云楼的账房先生，从方晋轩当家的时候就开始负责账目，算是酒楼里的老人。因为有些不知进退，和方守诚闹得厉害。年初的时候，忍无可忍的方守诚干脆将他扫地出门。然而随后不久，方守诚却赫然发现，店里的账本不见了！ 账本没了可以再续，关键在于，那账本不是明面上的账本。 羽东来当初夺回酒楼，揭发羽德裕做假账偷漏税是主要的手段。实际上在华埠里面，偷税漏税早已泛滥成灾。无论是喜东来酒楼这种大型中餐馆，还是街巷两边的小铺面，作假逃税几乎是同样的惯例。 方守诚原本也不怎么担心，因为大家伙都是这么cao办，谁也别笑话谁。然而听到羽东来提起这件事，方守诚却不自觉地想到了羽德裕的遭遇。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大厅门口的几个白人警察，心里飞速地转着念头。 羽东来刚才对付王喜财时候的手段，方守诚可是都看在眼里，虽然有些不忿，但不得不佩服这个孩子行事干净果决。此刻他既然能说出王子疆这个名字，想必是早已经准备好了后手，只是等待发动的时机罢了。 聚云楼偌大的产业，方家两代人的心血，却随时可能被眼前的孩子给断送掉！ 方守诚自认不是个软骨头，但是聚云楼乃是他的命门所在。要是让这份家产在自己手上丢了，那不单单是今后无法抬头做人，更是愧对祖宗。 众人纳闷地看着方守诚在那儿一声不吭地坐着，正在纷纷揣测。忽然，只见方守诚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羽东来。 “羽少东家，这，这，唉……” 方守诚哀叹一声，颤巍巍地拱手道：“您是高人，我方守诚佩服之至。聚云楼，聚云楼今后，唯您马首是瞻。” 嗡的一声！ 大厅里骤然响起一片嘈杂。 方守诚居然低头了？这是怎么回事？ 在座的都是唐人街里的头面人物，平日里都知道方守诚的脾气，聚云楼和喜东来之间明争暗斗多少年，方家可是从来都没服过软。怎么被羽东来拍了一下脑袋瓜，方守诚就莫名其妙地低头认栽了？难不成是给拍傻了？还是那姓羽的小子有什么妖法？ 如果说刚刚王喜财被带走的时候，人们还仅仅是震惊，那么现在，所有人都开始考虑一件事——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华埠五大商家，喜东来和徐家商号站在一边，喜财雀馆垮了，聚云楼也俯首认输，只有赵世勇还迟迟没有表态。 羽东来却是看也没看赵世勇那边，自顾自地转身回到座位上。 赵世勇心下一惊，原本在边上看戏的打算刹时不见踪影，他心里明白，羽东来这是在给他选择的机会。 在偌大的纽约城中，华埠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地方，更不是什么商业中心，所谓的巨头是一个也没有。五大商家算是华埠的领头人，如今被羽东来一一摆平，剩下的小商户们自然没有发言的权力。 大势已定。 整个宴会厅里悄然无声，众人看向羽东来的眼神中再没有轻视，这个七岁大的孩子已经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撼。 羽东来微笑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诸位叔叔伯伯，今天请各位赏光赴宴，一来是小子想要借机和前辈们亲近亲近，二来呢，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想请诸位前辈多多支持。” 羽东来的口气极为谦逊诚挚，仿佛刚才那个盛气凌人的羽少东家只是众人的幻觉一般。 前倨后恭。高啊！ 赵世勇暗暗赞叹，心中愈发打定了主意。 只听羽东来继续说道：“我是个孩子，没多大见识，只是觉得咱们华埠开埠这么多年，总是受人欺负，大家伙应该团结起来。所以我想，应该成立一个组织，让大家能够互帮互助。” 羽东来说着看了看众人，突然有些诡异地笑了笑。 “比方说，一个居民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