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敢越雷池
祖约的行动固然不能瞒天过海，庾亮很快就听到风声，为了防患未然，决定先发制人。 但当他与智囊们商讨之后，却并没有找到一个绝佳的办法，或是幅度太小而无关痛痒，或是幅度太大而容易促使祖约提前跳反，始终不能权衡。 在他苦恼之际，另一个人也渐渐露出了马脚，更加让时局雪上加霜。 历阳郡长苏峻在平定王敦之乱以后，威望日增，而他又趁机招徕周边的亡命之徒，部众越聚越多，俨然成了一个大军阀。 苏峻的出身并不好，突然得势，心理上起了极大反应，变得狂傲易怒，动不动就对属下拳脚相加，对朝廷的约束也越来越觉不满。 庾亮本来应付祖约已够头疼了，当听说苏峻的作为，心里更加担忧，如果祖、苏二人联手对付朝廷，那将是一场莫大的灾难！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庾亮自作聪明地决定率先瓦解苏峻的势力。 有时候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中间的道理并不是运气差或是直觉准，而是当你认定一件事会发生，那么你接下来做的任何安排，其实都是在默认此事发生的前提下开展的，于是不管接下来的安排有多么用心，都注定是亡羊补牢的马后炮，而且还未必补救及时。 所谓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是同样的道理，另有勇者无畏一说，意思都是当心无杂念，事情总能得心应手，当你眼中没有背叛，只要做到足够纯粹，就一定不会遭遇背叛，当你心中无所畏惧，即便身处刀山火海也总能柳暗花明。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但有时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你我身边。 庾亮已认定苏峻会联合祖约反叛，于是接下来的安排都是以此为基础的。 326年8月，庾亮任命建康市长温峤担任江州军区司令长官，兼江州督导官，镇守武昌；政府副行政长官王舒则兼任会稽郡长，作为温峤的声援。 初步工作完成，庾亮猛然意识到上游还有一个潜在的威胁，那就是荆州督导官陶侃。陶侃没能分得新皇帝的福利，朝廷上下尽人皆知，而且世人都认为是庾亮把陶侃的名字从司马绍的遗诏上划去的，陶侃虽从未有过怨言，但二人之间已有嫌隙却是不争的事实。 庾亮顿时感觉前途黑暗，好像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大敌，但一不作二不休，索性连陶侃一起防范起来，于是加固建康西北的石头城，并加派大军严守内外。 一场大祸悄然酿成，并且很快就将施加在众人身上。 南顿王司马宗与苏峻曾有数面之缘，二人竟还挺合得来，庾亮为了进一步地打击苏峻，决定先拿司马宗开刀。 司马宗早就接到了苏峻的书信，也有心在庾亮背后捅刀子，可惜到底让庾亮抢了先机，首都西区卫戍司令官赵胤奉命带领一支精兵突入司马宗的府第，就在家中将司马宗斩首。 庾亮决心痛打落水狗以绝后患，剥夺司马宗这一支派的皇姓，全都贬作姓马，司马宗的三个儿子被贬为平民，西阳王司马羕则免除一切官职，并贬为ZY县王。另外司马宗的同党虞胤被逐出京城，贬为桂阳郡长。 经此变故，朝廷百官大为震恐，对庾亮也更加怨愤。但庾亮却以为自己打了一记漂亮的下马威，稍事休息之后，接着准备下诏把苏峻调回中央任职，以此剥夺其军权。 但此事毕竟太过重大，他为了让心里踏实些，特地找到了王导和卞壸，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认可，这样心里就不至于那么紧张激动了。他年不过四十，在朝廷之中算是后生，毕竟没什么管理国家的经验，心理素质也差了不少。 王导和卞壸并没有给他信心，反而都出言相阻，认为对待苏峻这种桀骜不训的武将，绝对不能动粗，稍不留神就会鸡飞蛋打。 庾亮大感失望，执意要这么做。很快温峤和朝中文武官员全都上书请他三思，但庾亮反倒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当即派人送出诏书。 苏峻其实本无心背叛朝廷，起码在朝中没有什么大的动荡的时候是绝对不想涉险的，但庾亮的诏书让苏峻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前途，既已处在瓜田李下的位置，单纯地出言辩解注定是无效的，谁是谁非终究还是要靠拳头。 不过苏峻也很难下此决心，毕竟王敦之乱才刚平息不久，反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就身首异处不说，全族都跟着倒霉。 经过一番挣扎，苏峻决定暂时退让一步，希望能和庾亮和解，于是派人前往建康陈述了自己意思：“先帝曾亲亲自握着我的手，让我讨伐北方的蛮族贼寇，而今中原尚未平定，我怎么敢苟且偷安，请把我调到青州边界的任何一个偏远的地方都可以，只要能让我继续施展猎鹰猎狗的用处，为国家效力。” 言辞卑微至此，苏峻已实在是到了忍耐的极限，只要庾亮点点头，一场大乱本可化于无形，但庾亮不思变通，仍旧决绝地下诏让苏峻进京。 苏峻非常恼火，加上部下们也都极具火上浇油的本事，终于决定与朝廷决裂，紧接着派人联系上了豫州督导官祖约，二人商议择日起兵攻打建康。 江州督导官温峤听说此事，迅速响应，准备率军东下保卫建康，三吴的军队也唯其马首是瞻，纷纷集结。 但是庾亮认为荆州的陶侃才是真正的敌人，祖、苏二人与他相比不过是小角色，于是给温峤回信说：“我担心西方的防务，胜过历阳，你千万不能越过雷池一步！” 雷池在今天的AHWJ县境内，是古雷水河汇聚而成一个湖泊。不越雷池一步后来被引申为做事不能超过一定的界限权限。 庾亮自以为做出了万全的对策，却不知正是这一决定使得建康城完全暴露在祖约和苏峻的长枪之下，朝廷的精兵全滞留在城外，庾亮妄想靠一些巡逻兵来抵挡铤而走险的叛军，结局注定不会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