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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反间计(五)

    开始的时候,江灼之所以守护着杜老先生,是因为觉得他有用,可以给他自己的间谍身份一个合理的掩护,但到了后来,江灼发现这位杜老先生实在太“可爱”了:是他说服了一座又一座的险关的守将弃险出击,让燕王的部队在后面轻而易举的夺了地利,他却毫不察觉,至少不认为是他自己犯了什么过错,一路直骂着“这些个无用的东西,朝廷养你们是干嘛的”;他虽说像个扫把星一样,到哪座关哪座关就要保不住,但老杜的辈份最高,又是举人,虽然那时候就有“秀才遇到兵,有礼讲不通”的说法,但当兵遇到举人的时候,还得叫人老杜一声“老爷”,老杜说啥话不管对错谁又不得不仔细听着;更要命的,老杜、江灼都有共同厉害的一条:嘴下如刀,黑的能说成白的,这些话就像现在“专家提示”的意思一样,如果你一旦不听,所有承担的风险,那就都成了守城主将的责任,综上所述,老杜和江灼到处,所向披靡,从蓟州,到遵化,到居庸关,再到怀来,老杜是每到一处祸害一处,燕王的军队几乎每个人都不相信对手的智商会突然下降这么多,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此上江灼和老杜之间,结下了“深刻的战友”情谊,江灼喜欢和老杜共事的原因是老杜是个军事盲,但人家对江灼的“军事才能”极其推崇,每到一个关城,下一步的战略方案,实际上是听完江灼的分析后,才果断的敦促守将去出击的,结果失败了也只能说明守将无能,问题出在“执行力”上,而“战略部署”是科学的。

    老杜喜欢江灼的理由则简单得多的多了:因为江灼和他下象棋的时候,每次都能让他,这个很臭的臭棋手,找到一种“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快乐感觉。其实这真不是江灼故意让着他,是江灼的手真的更臭……

    离遵化不远的时候,老杜给遵化卫指挥蒋玉,也就是他的亲戚之一,捎了封信,信里说燕王起兵的理由“奉天靖难,意图直取南京”,“希望孩子你要带兵勤王,剿灭叛党”,遵化卫指挥蒋玉一看,哦!原来是这样啊!他把信里意思理解成了,燕王既然只和朝廷过不去,就和我小小的遵化城没有个屁大的关系,于是这帮人反倒更放松了警惕。当潜入遵化城中的先锋打开城门,大军进了城的时候,城中的中军才发觉。遵化卫指挥蒋玉、密云卫指挥郑亨见大势已去也投降了燕军。

    北平都指挥使余镇退出北平后,控制了居庸关。余镇简练士卒,集合了数千人,仍准备反攻北平。居庸关是北平的北部咽喉,是出入塞的必经之路,号称北门锁钥。

    其实北平的一群谋士在众多关里,唯有对居庸关最头疼。朱棣说过:“居庸关山路险峻,北平之襟喉,百人守之,万夫莫窥,据此可无北顾之忧。今余瑱得之,利为彼有,势在必取。譬之人家后户,岂容弃与寇盗。今乘其初至,又兼剽掠,民心未服,取之甚易。若纵之不取,彼增兵守之,后难取也。”于是,命令指挥徐安、钟祥、千户徐祥等率兵前往攻打。

    余瑱且守且战,本来人家守得好好的,谁知道正在攻守双方人家打到紧关结要的关头,老杜见城上城下死伤的太惨痛了,居然动了悲天悯人的怜悯之心,一个劲的劝说余瑱“既然多日仍不见援兵到来,难以支持,何不弃关北走怀来,怀来离居庸关不过数十里,如与宋忠的大部队汇合,仍是进取居庸关,直逼北平之势,对燕军是个更严重的威胁,正所谓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余瑱不是个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也不是个对杜举人充满崇敬的傻大兵,但碍于情面,对杜举人的话只是且听且不听的,只当过了一阵耳旁风,但这话也不怎么传到下面的守兵那儿去了,后来几天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个“退走怀来,尚且有一线生机”的论调,余瑱最后被手下的几个副手拉着扯着下了城头,带几百亲兵直奔怀来去者……

    带着老杜逃命的途中,江灼和暗线里的纪纲、唐云、马三保分别接上了头,马三保乐呵呵的对江灼说:“我们谁都没想到夺取这些关城进展得会如此顺利,殿下得到今天这个捷报,大为高兴。他深知居庸关的重要,便派了千户吴玉带兵前往把守。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使贼知团结人心,谨守是关,虽欲取之,岂能即破?今天以授予,不可失也。’谁会料到他们居然在最紧要的关头弃关而去了?看来这一切都有劳于你这个开路先锋,真是居功至伟啊!”

    江灼严肃道:“哪里的话,大哥不必这样夸奖,这一切都应该归功于燕王殿下,看来殿下这些年苦心经营北平,他的威信真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孟子云‘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克,必有得天时者也,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这一切都是燕王和大哥等众人齐心努力的结果,小弟做的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但话说回来,小弟的功劳和另一个人比起来,更是不足一提,那人就是杜举人,他才是我们逢山开路的急先锋呢!哈哈……”

    将以往的经历和大家说完后,众人皆笑杜举人这一悲剧式的英雄形象,但江灼仍严肃对马三保道:“杜举人虽说是愚忠且无能之辈,但他的本性还是善良的,他一生拮据,生活窘迫,但一路之上,他用我给他的银子周济了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自己那件破烂的衣服一直没舍得换件好的,希望大哥把这事儿跟燕王提一下,想殿下定能容下一位曾反对过他的,却内心之中保留着一份直的儒生,还望大哥多多帮忙。”

    马三保眉头皱了下,随后对江灼说道:“好吧,这事我会向燕王提及,但成与不成,大哥我不敢对你打保票,除非你还能立下更大的功劳。”

    江灼心里揣摩着历史上燕王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情,心里也生出一份寒意。

    但这样的自我,江灼每个行为,都是出于内心的本性而已,若非又应该怎么做呢?

    话不再多说,江灼又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处——怀来。

    这时都督宋忠带领部伍向北平进发,拟走居庸关入塞。途中听说居庸关失守,无法前进,便退保怀来。

    这时余瑱的部队也退到了怀来。

    江灼听马三保的消息来源,朱棣对诸将说的是:“宋忠拥兵怀来,居庸关有必争之势,因其未至,可先击之。”看来朱棣企图用先发制人的办法迅速攻取怀来。

    而怀来现在是人马充足,粮草充足,士气大盛。宋忠带了三万生力军,加上从各个地方败退聚拢来到这里的士兵,人数上就更多了,县城里几乎囤积不下人马了,联营扎到了城外,到了晚上,那帐篷搭得是一座挨着一座,人喊马嘶的声音每天把人都要吵死。

    燕王现在能有多少兵马,明天能打赢这场起兵以来,最硬的一场大仗吗?假设他有一万人,一万人打败这边的四五万人,这可能吗?

    江灼随着老杜偷偷看了整个形势,江灼心中开始担心起不远处的燕王殿下来,都说,“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自己已经成了燕王战争绳索上绑的一个蚂蚱,想躲开其中利益纠葛已经不可能,目前来说,一切都还顺利,大方向上和历史记载的并没有脱轨,但战争都的是残酷的瞬息万变的,燕王每个动作,都有可能招至他的覆灭,这就如同那天和燕王初遇的时候,他赌博燕王那一剑不会真的从他的脖子上砍过去一样,他事后是极其后悔的。一切可能都不是他一个江灼江天遥能说了算的。

    夜渐渐的黑了下去,江灼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睁着眼睛,闭着眼睛,眼前都有人影在晃,他居然失眠了。他想念大漠上的老父亲母亲,想念公主图娅,想念小怜月,甚至鬼机灵的青鸾,小萝莉春若曦,甚至另一个世界上所有的人。

    战争真的让智者无语。这边这四五万人,虽说灰头土脸的,面目不怎么招自己喜欢,但毕竟也是人啊!想想明天就要和那边的万余人拼个你死我活,最后活在这战场上的,踏过死者的尸体赢取他们的荣誉,这合理吗?

    江灼正走神的当儿,他的小屋木门一响,有人敲门:“天遥,快起来,这下咱们要给朱棣一个绝杀了!我实在是压抑不住兴奋了,快,陪我杀两盘!”

    “哦!杜老您等下啊,马上开门!”江灼知道是老杜后,才放松下来,把手里的匕首又塞进了枕头下,给他开了门,倒好茶,伺候这位喝上,坐在棋盘边,一边问老杜:“先生什么事这样兴奋啊?”

    “别提了,老夫给宋都督出了妙计一条,明天管教朱棣的军队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哦!”江灼已经习惯了老杜这样的一惊一乍,心里好奇但绝不能马上问下一句是什么,那样的话老杜会往死里吊你的胃口的,江灼摆好棋盘,笑道:“您有妙计安天下,天遥早佩服得五体投地,来杜老,放松一下,咱们先杀他三盘,我昨天又找到一本古棋谱,保证现在您不能招架呢!”

    “哟喝!”老杜兴趣大涨,好奇道,“好小子,看来你真是不服输的人呐!来,开局吧,跳马!”

    “中炮!”

    江灼闭口不提军队上的事,倒让老杜沉不住气了,他终于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出的是什么计策哟?”

    “先生您的谋略,岂是我等小辈之人能随意理解的?还是不问为好,看招,出车。”

    “唉!我告诉你吧!我对宋都督说,让他对这些大兵说,造反的燕王已经把城里这些兵的亲属全部杀光了!哀兵必胜嘛,所以明天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哦。”江灼听这话也没有什么反映。随手把棋子在棋盘上一拍,“将军!”

    “什么?怎么可能?你这步走的不对呀……”老杜低下头去,借微弱的灯光研究棋盘,哪里想到江灼的右手已经形成一个手刀的形状,对准送过来的老杜的后颈部位,猛然就是一下!

    下一个任务:给燕王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