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没有人知道
离开了王宫书院，卢卡斯以为瓦格纳院长会将他带回教导院的住处，却没想到他将自己送回了伯爵安排给自己的房间。 “呜呜……少、少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呜……” 一推开门，科拉迪和已经被房间里的壁炉火烤的暖暖的空气一起迎面扑来，把卢卡斯抱了个满怀。 “行了行了，等会再说，先进去，外面冷死了！” 瓦格纳院长很破坏气氛的将站在门口的两个孩子一起推进了屋里。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科拉迪擦了擦眼泪，这才向瓦格纳院长问候行礼，然后就到壁炉边烧开水准备沏茶去了。 没等卢卡斯回过神来，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已经被占据了。 “那破马车真是把老头子我颠得够呛！” “我还被关在座位底下呢！” “年轻体壮的小鬼还真好意思说啊！你在里面大叫那一声还不是我给你掩饰过去的。” “箱子里可不像坐席上面有软垫啊。” 仿佛是要把一整晚的压力都释放出来一样，卢卡斯跟着瓦格纳院长的抱怨，宣xiele两句自己的不满，直接坐在了床脚的红色大木箱上面。 然后，话题很自然的延续到了唯一确定了身份的人身上。 “……戈德夫人知道吗？” 卢卡斯向瓦格纳院长问道。 “这一类的事情，王宫内部一般都是不知道的，除非问题一开始就出在那边。”瓦格纳院长收敛起发泄的态度，开始认真说明理由，“我们的王后陛下是个超乎想象的理性人物，从她当初会答应嫁入王室这点就可以看出来。有她在不需要担心后院起火。” 卢卡斯看着院长，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瓦格纳看着卢卡斯一脸期待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国王陛下即位的时候尚未成年，这个你知道吧？” 卢卡斯点点头。 “因为和铁壁公国的战争，国内的贵族基本都反对亲王殿下即位，所以先王只能这么做。但实际上贵族们本身对于先王接受了铁壁公国的停战议和就很不满，所以实质上，他们也不怎么认同国王陛下，更不用说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在立为王储之后的那段时间里，为了争取贵族的支持，国王陛下的母亲同时也是亲王殿下的表姐，一直在到处游说，不久后她就因为心力交瘁过世了。从那个时候起，实质上来说，国王陛下就没有了任何能够作为他后盾的有力贵族。” 老者的视线朝着室内唯一的光源望着，仿佛通过那无法捕捉的光线，他就能够看到过去的那些事情。 “和国王陛下不同，亲王殿下虽然同样是年少丧母，又因为战争被贬为平民，直到战争结束了才恢复贵族身份，但毕竟他也曾是嫡子，有前王后打下的人脉基础，后来又有先王的安排的婚姻，国家的过半军权都在他妻子的家族手中，儿子出生后又继承了妻子的爵位……这就是一切的祸根。 我还记得他刚刚即位的时候，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院阁楼里，不吃不睡，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一个仆人能见到他。每次去见他，他都会问我‘为什么父王不把王位传给哥哥’。我花了很长时间让他明白，如果让亲王殿下即位，国家会分裂，王室和贵族会开战。卡内罗不是个富庶的国家，国民的生活都仰赖与塞迪斯城邦的交易。如果国家陷入内战，国民的日子会过不下去，最终这个国家将会走向灭亡。” “所以……你早就知道这次政变的幕后主脑是谁了对不对？” 老者似笑非笑地翘了一下嘴角。 “我们都知道，只是都不说破罢了。” “那格奥尔格是怎么回事？他应该……是陛下的，对吗？” 瓦格纳沉默了，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很久，久到卢卡斯都快忘记自己问了什么问题之后，老者才给出了答案。 “戈德夫人的遭遇和亲王王妃相似，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家中的男丁也都在战争中殉国了，但比起得到了先王陛下保护的女公爵大人，戈德夫人更为不幸。她家族的爵位和封号被家族旁系继承，而她的母亲除了入宫任职女官，没有任何能够保证生活的方法。” “戈德夫人是在王宫里出生的？” “对。生下她之后，老夫人就染上了产褥热，没多久就去世了，戈德夫人被送回了继承了爵位的亲戚家长大。想必在那个家里她过得并不好，所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她又回到了王宫。她和陛下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科拉迪烧好了开水，沏好了茶，把茶具在托盘上放好，从壁炉边端到了圆桌上。 “想象一下吧。”瓦格纳院长笑道，语气中隐藏着一丝怀念，“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彼此又同样都深陷人情冷漠的孤独漩涡中，会发生什么简直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因为那个时候的两人都不是王宫里会引人注目的身份，一个名不副实的王储，一个家道旁落的女官，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的关系，直到戈德夫人怀孕为止。” 卢卡斯觉得，从这里开始的故事，他已经知道了。 “伯爵发现了？还是陛下主动找到伯爵的？” “都不是。”瓦格纳院长得意地喝了一口热茶，“我在成为王都教导院的院长之前，是先王为王储聘请的老师，他很信任我，所以整个王宫，可能最先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的人就是我。 陛下在继承王位之后，一度认真考虑过要迎娶戈德夫人，并立她为王后。但是王太后的去世让他意识到，如果不给自己找到足够强的后盾，他这个国王迟早会被暗杀，所以他自己选择了抛弃爱情，向塞迪斯城邦提亲。 但是那个时候，戈德夫人已经怀孕了，所以他必须要想办法隐瞒这件事。我给他提出的建议，就是向伯爵求救。后面的事情，你应该能够根据王宫里的流言蜚语推测出来了。” 卢卡斯点点头。 根据老巴伯所陈述的记忆，伯爵将已经怀孕了的戈德夫人安排到了自己的别馆，并且联合了唯一的仆役老巴伯模糊了戈德夫人的怀孕时间，帮国王陛下顶下了这件事。 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伯爵才会一跃而成为最受国王陛下信任的大贵族吧。 至于格奥尔格会出现在那边的理由，大概就跟自己一开始得知他私生子身份时的想法一样，是因为他对自己遭遇过于不满，但这种不满并非朝向国王陛下，而是朝向伯爵的。 但是…… “为什么我去见伯爵的时候，国王陛下会以随身侍从的身份在那里？” “那算是一种……放松的方式吧。” “放松？” “卢卡斯，你有没有过……很想逃离现实，逃离父母兄弟，逃离所有认识自己的人的冲动？” 正值青春期的少年点点头。 “国王陛下的情况更严重一点……不，不是一点，是直到现在都没好。” 老者很明显地显露出了疲态。 “如果问我，这位王都之中有什么是我毫无头绪的，国王陛下的心病就是其中之一了。” 他叹了口气。 “二十年来，我一直想方设法扭转他的习惯，不要总让替身出面去解决问题，但从没有一次是成功的。他总认为自己如果暴露了行踪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人，除了我和伯爵，也就只有王后、公主、王子和戈德夫人，以及书院的那个老杂役，就连亲王殿下也只在即位典礼上见过少年时的他，后来两人再没见过。” “那以前，真的有人行刺过陛下？” “知道他真面目的人都没几个，怎么可能会有。不过替身倒是换了几个，那也是因为知道对方并非真的陛下，所以伯爵放松了监护，为了引蛇出洞把背后的指使者钓出来，才让对方成功的。但是即使解释给陛下听了，他也能够明白现实来说，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已经并没有他刚即位的时候那么危险了，但他还是不愿意从幕后走出来。” 听完这些话，卢卡斯觉得伯爵真的非常辛苦。 虽然陛下的信任是确实的，但因为陛下心病的存在，他的工作量必然是翻倍的；王宫内务之外，还要观察贵族们对王族的态度，以保持住两者之间的平衡；最麻烦的问题，则是亲王殿下一方的态度，和他们背后的势力。 说到这个…… “我小时候有段时间跟着母亲在杂役所训练过，那个时候有个印象，伯爵和亲王殿下是很好的朋友，我执勤门童的时候还帮忙引过好几次路，事实也是如此吗？” “挚友啊……”瓦格纳院长抓了抓自己的胡子，“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什么意思？ “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这些问题，以后你自己慢慢去观察吧。” 说完，老头子端起茶杯，显然不打算再继续回答这个问题。 卢卡斯困惑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是的话，伯爵会被夹在陛下的忠诚和亲王的友情之间两难，不是的话，伯爵就无需顾忌亲王，可以很干脆的对幕后主脑出击了。 政变这件事就可以结束了！ 卢卡斯完全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明明都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了，无论是陛下还是伯爵，似乎都没有打算对他采取行动。 他们在等什么？ 蓦地，敲门声突然响起，引得屋内的三人都回过头。沉默了一会儿后，第二次敲门声又响起，科拉迪看了一眼卢卡斯，确认已经获得了许可之后，前去开门。 门打开了一条缝，科拉迪闪身出去，卢卡斯和瓦格纳院长在屋内静静地等候着。 不一会儿，门再次打开，科拉迪进来后关上了门，这才走到两人面前。眼神闪烁，犹犹豫豫的。 “少爷……是亲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