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计可施
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蜂拥而来,张之秋身形流转,速度极快,幻化三个身影将李沐围在中间,面对袭来的刀枪棍棒,随手招架轻松惬意。 李沐手持鱼肠剑跃跃欲试,尽管身处险境,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滋生些许奋死一搏的冲动,内心热血沸腾,直欲上前杀个痛快。他不怕死,甚至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死,自从得知那个雨夜的真相,他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尽管不知当时是如何恢复的生机,却隐隐意识到只要灵魂不息,他就不会彻底死去。似乎rou体不是最重要的,灵魂才是一切的根源,而他的灵魂藏身于乾坤阵图之内,只要阵图无事,他的灵魂就能恒久长存。 李沐却不知,对于修真者而言,rou身确实不是最重要的,灵魂才是一个人存在的根本,只要灵魂生生不息,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然而他并非纯粹的修真者,没有筑基的修士与普通人并无差别,所谓修真者指的是被天道认可的逆天修行之人,也就是所谓的筑基期修士。 对于普通人而言,rou身生机断绝等同于死亡,因为脆弱的灵魂失去rou体的庇护,消亡是必然的,而李沐不是普通人,rou身生机断绝他的灵魂也不会陨灭,但他也不是修真者,一旦失去了rou身,将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他的灵魂极有可能被迫禁锢在乾坤阵图之内,直至永久。 “师傅,虽然不想说,可还是忍不住要说,倘若师傅招架不住,无需顾及徒儿,尽管放手一搏,徒儿绝不会束手就擒,拼死而已,如果徒儿死了,还请师傅将徒儿的尸体带回去,找个冰窟储藏起来,或许哪一天徒儿就又活了过来,不过最好能瞒过家中父母,做儿子的不希望二老伤心。”李沐面色镇定自如,仿佛是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哈哈,徒儿放心,有师傅在,就凭这些人想要取你性命,犹如天方夜谭,且看我如何血洗水云寨。”张之秋狂声笑道,语气透着让李沐欣慰的自信。 “我说的是真的,三年前我已经死过一次,后来又复活了,尽管有些匪夷所思,但这是事实,只是不晓得倘若我再死一次,需要多久才能活过来。”李沐听出了张之秋的言外之意,晓得他这是要舍命在这里陪自己大开杀戒,于是将心中的秘密说了出来。 张之秋愕然一愣,李沐说的如此煞有其事,不禁疑惑,难道真有此事,沉思片刻,不禁暗骂自己糊涂,世间哪有不死之人,必是李沐怕他不肯单独逃离,用此话诈他。 李沐心知张之秋不信,接着言道:“当年师傅救我,难道就没有不解之处。” 听到李沐所言,张之秋的脑海中霎那间闪现出当年情形,由于那时不甚在意,许多疑惑之处未曾深究,此时想来,确实有诸多可疑的地方值得深思。 不等张之秋开口,李沐继续言道:“当年徒儿曾是‘开窑口’的偷儿,首幕搬库不甚蒙难,叫人打的遍体鳞伤,由于伤势太重,被收养我之人遗弃,于是沦落街头,成了无根的浮萍,无依无靠,无处可去,那夜雨暴风寒,人心私弊,天道无情,终于忍耐不住,重伤垂危的我死在了容身破庙前的残梁之下。” 回忆起伤心的往事,李沐显得有些怨艾,只是很快就平静下来,心似乎更冷了,不自觉被情绪感染,伪七魄中的寒气外露,使得周围的温度顿时下降了许多。 “第二天醒来,高烧退却,伤势虽在,却已然无碍,本以为昨夜受上苍庇护,使得自身安然无事,却不知,懵懵懂懂间,已在梦中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的变故。” “身体变得冰冷,内心毫无情感,思维变得单纯直接,自私孤冷的念头充斥脑海,恶略的伤势即便出现的四岁幼童身上,也无法夺去他的生命,还有更多难以言明的改变在无声无息的诉说着曾经的一切,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死过一次,未曾多想,直到很久以后,古松崖的生死经历,出现了意外的变故,在那之后,才晓得当年的种种。” 李沐最后的话语很含糊,但却是实话,这些秘密本不想说出,只是今夜恐怕难以脱身,不得不说了出来。 张之秋有些信了,出现在李沐身上的许多变故的确很诡异,或许真的有他不知道的神异所在,只是死而复生太过匪夷所思,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其中的玄奥。 “徒儿不必多言,更不可妄动死念,师傅的手段你还不曾见识,凭这些人就想诛灭你我,也太小看剑舞索魂的威力了,更何况师傅并非寻常武林中人,灵力修为不高,却也非凡夫俗子可比,你修炼过秋水决应该知道,秋水决威力虽然差强人意,里面却包涵诸多神奇的法决,应用得当,端是神鬼莫测,我们只管放手厮杀,冲出一条血路。”张之秋豪气万丈,面对层层包围,面无惧色,眼神中杀机弥漫,充满着嗜血的光芒。 李沐在一旁受到蛊惑,逐渐放下了心中多余的念头,愤死浴血的思绪顿时充斥整个脑海,微红的小脸浮现出些许暴虐狰狞的笑意。 “杀,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何惧死哉。”李沐胸中顿觉豪气纵生,手持鱼肠剑跃跃欲试,暗自兴奋不已。 与此同时,原本队形凌乱的豚鲨帮弟子抽身而退,紧接着又如潮水般涌来,结阵而持,刀光剑影纵横交错,时不时各种暗器紧随而至,较之方才进退有度,整齐划一,攻击也更显强势,不过这些均被张之秋拦了下来。 李沐习武时日尚短,剑舞索魂徒具其形,威力却是平平,只能偶尔躲避袭来的刀剑,并利用手中鱼肠剑的锋利摧毁对方的兵器,几乎没有诛敌的机会,再者对方结阵紧密,阵形变换莫测,虽然是江湖中常见的盘蛇阵,却仗着人多,变阵频繁,令其防不胜防。 眼见如此,李沐果断放弃了杀敌的心思,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些从张之秋手中侥幸逃脱的豚鲨帮弟子,专挑受伤的弟子下手。 张之秋在不及两丈的包围圈中奔走杀敌,以三角形的路线将李沐保护在中间,但毕竟范围太小,剑步挪移施展不开,稍受阻碍,难免被对方趁机而入,为确保李沐安危,必须回身强袭,难免出现纰漏,导致本应受伤或必死之人得以喘息,退出战局,如此只伤不杀的局面对他们极为不利,时间一久,内力消耗甚巨,势必要被对方有机可乘。 李沐正是认准了此点,转瞬间身形回旋,顺着张之秋的路线,紧随其后,当张之秋回身强袭迫而强攻者,他便趁机补上一剑,不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如此一来,豚鲨帮弟子伤亡大增。 朱无泪在一旁冷眼旁观,起初并未在意,遂眼见帮中的弟子一个个倒地,局面急转而下,暗自忧虑,生怕不留神放跑了张之秋,顿时杀机锁定李沐,直欲冲将上前将其碎尸万段,如果按照先前的趋势,仅需半个时辰就能令张之秋筋疲力竭,并且人员伤亡能够降到最低,这也是盘蛇阵最大的特点,阵形变换迅捷,令人防不胜防,一旦趁虚而入,势必令其难顾左右,若回身补救,伤者便能趁机而退,大大降低伤亡,若弃之不顾,则必将失去仅有的防线,从而被逼入绝境。 “陈长老、杜长老,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必须尽快将那小贼引入阵中或直接击毙,否则伤亡将难以估量。”朱无泪终于坐不住了,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就死了七名弟子,如此下去,即便最后除掉了张之秋,豚鲨帮也将元气大伤。 “帮主,为何不用含沙射影?”姓陈的长老似乎有些惧怕,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反而质问道。 “陈长老莫不是怕了?”朱无泪寒声道,冷眼直视片刻,面露嘲讽之色,不满道:“张之秋已是樯橹之末,量他插翅难逃,有何可畏惧之处,含沙射影是我们最后的底牌,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只有在张之秋筋疲力竭之时,才有可能将其一击必杀,过早使用只会打草惊蛇,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先前那一抹蓝色的光幕了吗?”
“尔等放心,只需解决了那小童,围杀基本已成定局,张之秋的威胁不足为惧。”朱无泪自信满满道,似乎成竹在握。 见朱无泪如此坚决,陈、杜二位长老知道多说无益,既然被指名道姓的点了出来,硬着头皮也得上,若是继续推脱不前,不仅令帮中兄弟心寒,恐怕还会被朱无泪记恨于心,事后再寻机找他们的麻烦。 两人纷纷拿出自己的兵器,飞身跃起,冲入盘蛇阵中,静待时机肆意偷袭。 张之秋耳目聪灵,隔着十丈远,朱无泪的话清晰入耳,但并未放在心上,他所惧者不过是含沙射影,方才在竹木塔楼前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则是因为当时正身处含沙射影的射程范围,唯恐对方含沙射影不止两枚,倘若跃起,必遭暗算,若非如此,早就冲出了包围,也不必等到李沐释放迷烟扰乱视听,使得后继含沙射影来不及释放,他才趁机逃离包围。 此时此刻,身处盘蛇阵之中,人群稠乱不说,只要把握住进攻和退守的节奏,保住最后的防线,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游走于含沙射影的射程之外,含沙射影便形同鸡肋,再也对他构不成威胁,至于朱无泪想要袭杀李沐,简直是痴心妄想,以他的轻功,若一心保全李沐安危,江湖之中能近其身的屈指可数。 却说李沐施展剑舞锁魂于盘蛇阵中穿梭,紧随张之秋身后,顷刻间已经有十几条人命在他手中葬送,嗜血的欲望早已被勾引而出,虽然意识依旧清醒,但是双目赤红,杀戮已然影响到了他的心智,若不及时制止,即便神智不失,没有沦为只知杀戮的凶兽,也会在心境中留下终生难以磨灭的阴影。 张之秋始终注视着李沐的一举一动,眼见如此,晓得李沐已经到了极限,不能让他继续杀下去,一个回转抓起李沐的衣袖跃上竹楼,瞬间脱离了战局。 陈、杜二位长老见此,顿时大喜,急忙下令解散阵形,让弓弩手换上油火箭,只等朱无泪一声令下,张之秋必葬身火海。 张之秋带着李沐跃上竹楼,却并未脱离包围,反而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在下面近距离搏杀,远射程的重弓弩无法施展,此时完全暴漏在众多视线当中,成了活靶子,被乱箭射击,损伤在所难免。 竹楼库房的顶棚结构坚硬,李沐粗重的喘着气,带着疯狂之意的赤红双目微微清明了少许,他并不知道方才的危险,依然有些兴奋,只是当他发现目前的处境,骇然一惊,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乜呆呆愣在了那里,内心腾起的寒意顿时让他彻底冷静了下来。 然而李沐尚未愣过神,只听朱无泪一声“放箭——”,零乱的箭矢带着深红的火焰飞射而来,竹制的楼阁顿时燃起了熊熊火焰,顷刻间遮住了眼前的视线,只见一片火海,伴随浓烟滚滚。 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并未停止,张之秋剑气纵横,将他与李沐身前的箭矢击落,只是火焰燃烧的极快,以他的轻功尚且不足以带着李沐跃翔至附近的竹楼,只怕用不了半柱香,他就必须携李沐冲入人群,到时一番混战,自保或许尚可,却无法顾及李沐的安危,眼看火势已经埋没了竹楼,暗自焦急,却又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