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灵之殇
血腥的杀戮对于幼童而言,无疑是残酷的,惊惧、惶恐、害怕、胆颤、甚至死亡带来的阴影,可以顷刻间摧毁人的意志,罔顾善恶,视觉的冲击带来的是良知的泯灭,心智脆弱者恐惧伴随终生,意志坚强者性格发生诡变,曾经的天真埋藏心底,往日的阳光沉寂回忆,人生观、价值观都将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而这还不是最残酷的,如果血腥的杀戮来自幼童本身,比之亲眼目睹还要残酷十倍,在血染寒刃的同时,留给他们的只能是永不可磨灭的阴影,还有各种挥之不去的负面情绪,除此之外,很难有多余的感受。 李沐同样如此,这些负面的情绪从片刻前他突然跃起将鱼肠剑刺入那人胸腔的刹那便一直在思绪中徘徊,第一次杀人,他没有犹豫,但身体的颤抖始终不曾停歇,手中鱼肠剑抓的很紧,可见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然而,在这些负面情绪的影响下,他却依然能够把持自我,深邃的目光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 凡事都有第一次,而第一次的感受也是最深刻的,有过第一次之后就会逐渐适应,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越来越淡漠,直至忘记那惊心动魄过后内心的感受,最后变得如同吃饭睡觉一般平常。 杀人也是如此,当第一个生命在自己手中消散,心中的难受如同失去了人生最宝贵的善良,甚至会认为自己是邪恶的化身,在恐惧当中内心不断滋生难以明灭的负罪感,暗暗自责,甚至懊悔,这是一个正常人在第一次杀人之后应有的感受。 然而在不同的文明范畴,社会及接触面的差异,致使行为道德规范反差极大,这也让良知变得难以捉摸,如同将军漠视士兵的生命、修真者视凡人如草芥一般,世界的善恶意识将会出现断层,杀人就变得轻而易举,更不会有过重的心里负担。 李沐的经历并不完美,童年的不幸让他独立、孤傲、甚至自私,尽管还保有一个人最起码的良知,没有变得似野兽般冷漠无情,却也不会为杀一个人有太多的感触,惊惧、惶恐、害怕、胆颤过后,负面的情绪被兴奋取而代之,心中燃起了嗜血的欲望,当然不止是杀人,更多的是刺激,还有灵魂入体时刹那间的快感。 遇到落单的豚鲨帮弟子,他没有手下留情,甚至没有犹豫,从最初杀人时的恐惧,过度到后来的平静,只有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迈过了百步的距离。 鱼肠剑不愧为天下最锋利的宝剑,出手偷袭,即便被对方发觉,短兵相接也能轻易突破防线,如切菜般将宝剑刺入对方的胸膛,脆弱的声音如同刺穿一张白纸,拔出后,斑红飞舞,轻盈如绵绵细雨。 李沐的行动非常谨慎,袭杀不亡便远遁百尺,尽管早已被豚鲨帮的弟子察觉,却始终抓不住他的踪迹,在解决了第四个人后,终于看到了先前的木楼。 张之秋已经从屋内打到了屋外,被豚鲨帮弟子团团围住,手中宝剑寒芒吞吐,身形飘逸,矫若游龙,所过之处血花四溅,尽管不大的空地上站满了人,敢上前的却没有几个。 “张之秋,这次是你先招惹的我,休怪我心狠手辣,胆敢侵犯我豚鲨帮,简直是不知死活,识相的便束手就擒,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你留个全尸,否则明年的今日即便有人祭奠与你,也休要找到坟头。” 李沐遥遥望向说话之人,金丝蓝袍,秀发披肩,头戴玉簪,身形修长挺拔,由于只能看到背影,不知面容如何,只是话音阴冷,似乎从牙缝中龇出,透着绵绵无尽的恨意。 “哼!朱无泪,迟早取你狗命,官府与你撑腰又如何,岑家借你含沙射影又能如何,天地之大,能留下我的奇人异士或许很多,但绝不是你这个孬种。”张之秋扫了豚鲨帮众弟子一眼,满目不屑,冲着人群外的朱无泪蔑视道。 “张之秋,休要逞口舌之快,今日你插翅难飞,即便是你苦心经营多年的青水镖局也难逃毁灭的命运。”朱无泪语气森然,怨恨之意充斥其中,被张之秋蔑视,让他感到难以言明的耻辱,龇牙寒声道:“陶方陶进,用含沙射影给我射,务必将其击杀,否则必后患无穷。” 张之秋虽不惧这些人,却对含沙射影感到非常头疼,他体内灵力有限,每次使用灵气罩消耗甚大,最多只能抵挡三次,之前用过一次,如果对方含沙射影不止三支,他便危险了。 李沐远远听到朱无泪所言,也是一惊,暗器榜排名第一的含沙射影他曾在一本杂记上看到过,晓得它的威力,朱无泪对师傅恨之入骨,岂会不涂毒,恐师傅难以招架。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暴露,冲入身后的竹楼,飞身跃起,几个弹跳跃上到楼顶,认准风向,从怀中掏出两柄飞刀,朝着之前藏迷烟散的翠竹射去。 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发挥迷烟的功效,用迷魂散显然不可取,迷魂散是颗粒状粉尘,撒向天空覆盖范围有限,且不容易中招,因此选用气体状的迷魂烟最为合适,稍有风向,迷魂烟便能大范围散播,而且容易被吸入体内,端是阻敌追击的绝佳陷阱。 然而迷魂烟很难保存,为此,他特意选择高浓度的烟壶储藏,而后用吹管将其注入到空心的密闭容器之中,将管口封死,待到用时,再把容器击碎,迷魂烟便会自行溢出,而此地的翠竹正是最佳的容器,此时藏有迷魂烟的翠竹被飞刀拦腰斩断,nongnong白烟瞬间冒了出来,被风轻轻一刮,顿时四散开来。 “不好,是迷魂烟。” “该死,好你个张之秋,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大家紧闭呼吸,速速退后。” “陶方、陶进,给我使用含沙射影。” 迷烟扩散极快,很快就覆盖了方圆十余丈,波及当场数百人,豚鲨帮众高层顿时乱作一团,怒喝声、叫骂声不绝于耳,朱无泪及众长老赶忙指挥人群疏散,并下令陶方、陶进即刻使用含沙射影,势必要将张之秋诛灭。 张之秋见突然溢出大量迷烟,心知是李沐的杰作,不及多想,瞬间跃起,与竹楼间腾空挪移,面对身后追来的飞针不闻不问,眼看要被伤及,灵气罩瞬间全方位释放,护住周身,感觉飞针被挡落后,直接跃上木楼,朝着石壁而去,几个起落冲出了包围。 因为担心李沐的安危,张之秋并未直接离去,而是站在石壁突出的一株小树上,好整以暇的等待朱无泪等人的到来,如今突出重围,也远离了含沙射影的射程,再也没有可以威胁到他的存在,想要脱身,轻而易举,只等李沐率先离开,便能高枕无忧的施以暗手偷袭朱无泪,而他此刻要做的,便是吸引朱无泪的注意力,给李沐创造机会。 然而让张之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朱无泪似乎也意识到了当前大局已定,晓得无法留下他,竟然果断的放弃了追赶,全力搜查起释放迷烟的李沐。 张之秋见朱无泪果断放弃追杀他的念头,心下差异,不晓得这个被自己踩在脚下长达半甲子的竞争对手何时有了如此高瞻的见识,难道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远远的望见竹楼之间人头攒动,暗道坏事,朱无泪这是要全力搜捕李沐,好以此来要挟他,逼他现身,倘若果真如此,李沐岂不更危险。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焦急,思绪刹那间回转,却无计可施,毫不犹豫纵身跃下,朝着竹楼潜行而去。 张之秋却不知,朱无泪根本就未曾想到用李沐来要挟他现身,他只不过是纯粹的怨恨李沐坏他好事,势必要抓住这个罪魁祸首,以解心头之恨。 然而李沐只是一个年仅七岁的幼童,身形娇小,随意藏身便能令豚鲨帮弟子很难找寻,更何况夜色朦胧,尽管篝火遍地,灯火通明,在如此深夜搜捕一个善于藏身的人,无异于混水捞鱼,更何况他们对李沐的情况一无所知,根本不晓得李沐只是一个幼童,从一开始他们就弄错了目标,很少有人在意那个已经多次和他们擦身而过的小孩。
水云寨已经戒严,李沐很清楚,他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否则身陷重重警戒的敌营之中,无异于瓮中捉鳖,只是此刻豚鲨帮已经全体出动,分布于各个路口,短时间内或许能够行动自如,待到豚鲨帮将路障布置完毕,他的活动范围将被限制在存放杂货的仓库附近,届时更难逃脱包围。 张之秋的行动也陷入了僵局,他不怕豚鲨帮的包围,想要脱身,谁也拦不下他,但是却不能随意出手,否则势必要打草惊蛇,李沐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 身影如电,一步一丈三,在黑夜中穿梭,形似鬼魅,他能够察觉到几里外的动静,却无法锁定李沐位置,只能凭借微弱的气息逐一查找。 长夜漫漫,但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寅时将过,东方漆黑的夜空露出斑白的晨辉,天将破晓,张之秋不免有些焦急,他却不知,李沐此时不仅焦急,而且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随着豚鲨帮层层布防,占据了所有的出入路口和阴暗死角,李沐的活动范围被完全限制在了库房之内,接下来则是一连串的入室搜查,很不幸,他尚未来的极准备,便被人发现了,而更不幸的是,发现他的人竟然认出了他。 尽管在对方呆愣的刹那,他突然出手,将那人击毙,但惨叫声还是惊动了外面的人,顷刻间一群人冲了进来,将他团团围住,好在这些人都是豚鲨帮的普通帮众,虽然解决起来有些麻烦,却也能够应付,但随后将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蜂拥而至,他迟早都要落网。 激烈的搏杀果然惊动了更多的人,待到李沐击杀三人冲出库房,张之秋、朱无泪、及豚鲨帮众高层也已经陆续赶到,混战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被团团包围的,除了张之秋外,还有李沐。 张之秋和李沐彼此都没有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皆不是蠢笨之人,煽情的话多说无益,总之谁也不会抛下对方独自逃走,或许这便是师徒之间的默契,尽管他们做师徒的时间并不长,却毅然能够做到不离不弃。 “张掌柜,看来你很在意这小子啊!”朱无泪不怀好意上下打量着李沐,话音未落,阴沉笑道:“这下看你还能往哪里逃,如今天时地利都在我这里,天要亡你,谁也救不了,你说你带谁不好,偏偏带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岂不是自取灭亡。” “哼,朱无泪,你高兴的太早了,凭你们这些人就想留下我,简直是痴人说梦,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不出五年,必荡平你豚鲨帮,不信我们就赌一把,就怕到时你无法亲眼得见。”张之秋满含不屑道。 “张之秋,你休要得意,今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朱无泪怒吼咆哮,他恨张之秋,恨得咬牙切齿,在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如张之秋,从少年时的帘湖二少,到后来的两大巨头,他处处被张之秋踩在脚下,甚至连最心爱的女子也被张之秋夺了去,他如何能够不很,在这一生当众,张之秋就是他的噩梦,每日从梦中醒来,他最想做的事便是除掉张之秋,怎奈张之秋武功高绝,或明或暗,武林中能除掉他的人屈指可数,而这些人,却都不是他所能请到的。 “给我上,把所有的含沙射影都拿出来,谁能杀了张之秋,副帮主的位置就是他的,都给我上。”朱无泪双目赤红,青筋暴涨,这是一个人怒极而疯的表现。